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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孟子正義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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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


萬章章句下

萬章曰:「敢問交際何心也?」

 

(際,接也;問交接道當執何心為可也;)

 

孟子曰:「恭也;」

 

(當執恭敬為心;)

 

曰:「卻之卻之為不恭,何哉?」

 

(萬章問卻不受尊者禮,謂之不恭,何然也』,曰:「尊者賜之;

 

曰:其所取之者,義乎?不義乎?而後受之,以是為不恭,故弗卻也;」

 

(孟子曰,今尊者賜己,己問其所取此物寧以義乎?得無不義,乃後受之,以是為不恭;

 

故不當問尊者不義而卻之也;)

 

曰:「請無以辭卻之,以心卻之;

 

曰:其取諸民之不義也;

 

而以他辭無受,不可乎?」

 

(萬章曰:請無正以不義之辭卻也,心知其不義,以他辭讓,無受之,不可邪』,曰:「其交也以道,其接也以禮,斯孔子受之矣;」

 

(孟子言其來交求己以道理,其接待己有禮者,若斯,孔子受之矣;

 

蓋言其可受之也;)

 

萬章曰:「今有禦人於國門之外者,其交也以道,其饋也以禮,斯可受禦與?」

 

(禦人,以兵禦人而奪之貨,如是而以禮道來交接己,斯可受乎』,曰:「不可;

 

《康誥》曰:『殺越人於貨,閔不畏死,凡民罔不憝;』

 

是不待教而誅者也;

 

殷受夏,周受殷,所不辭也;

 

於今為烈,如之何其受之?」

 

(孟子曰不可受也;

 

《康誥》、《尚書》篇名,周公戒成王,康叔封;

 

越,於,皆於也;

 

殺於人,取於貨,閔然不知畏死者,憝,殺也,凡民無不得殺之者也;

 

若此之惡,不待君之教命,遭人得討之,三代相傳以此法,不須辭問也,於今為烈,烈,明法;

 

如之何受其饋也;)

 

曰:「今之諸侯取之於民也,猶禦也;

 

苟善其禮際矣,斯君子受之,敢問何說也?」

 

(萬章曰:今之諸侯賦稅於民,不由其道,履畝強求,猶禦人也;

 

欲善其禮以接君子,君子欲受之何說也?君子謂孟子也;)

 

曰:「子以為有王者作,將比今之諸侯而誅之乎?其教之不改而後誅之乎?夫謂非其有而取之者,盜也,充類至,義之盡也;

 

孔子之仕於魯也,魯人獵較,孔子亦獵較;

 

獵較猶可,而況受其賜乎?」

 

(孟子謂萬章曰:子以為後如有聖人興作,將比地盡誅今之諸侯乎?將教之,其不改者乃誅之乎?言必教之,誅其不改者也;

 

殷之衰,亦猶周之末;

 

武王不盡誅殷之諸侯,滅國五十而已;

 

知後王者亦不盡誅也;

 

謂非其有而竊取之者為盜;

 

充,滿;

 

至,甚也;

 

滿其類大過至者,但義盡耳,未為盜也;

 

諸侯本當稅民之類者,今大盡耳,亦不可比於禦;

 

孔子隨魯人之獵較;

 

獵較者,田獵相較,奪禽獸得之以祭,時俗所尚,以為吉祥;

 

孔子不違而從之,所以小同於世也;

 

獵較尚猶可為,況受其賜而不可也!)曰:「然則孔子之仕也,非事道與?」

 

(萬章問孔子之仕,非欲事行其道與』,曰:「事道也;」

 

(孟子曰:孔子所仕者,欲事行其道;)

 

「事道奚獵較也?」

 

(萬章曰:孔子欲事道,如何可獵較也』,曰:「孔子先簿正祭器,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;」

 

(孟子曰:孔子仕於衰世,不可卒暴改戾,故以漸正之,先為簿書以正其宗廟祭祀之器,即其舊禮,取備於國中,不以四方珍食供其所簿正之器,度珍食難常有,乏絕則為不敬,故獵較以祭也;)

 

曰:「奚不去也;」

 

(萬章曰:孔子不得行道,何為不去也』,曰:「為之兆也;

 

兆足以行矣,而不行,而後去,是以未嚐有所終三年淹也;

 

(兆,始也;

 

孔子每仕,常為之正本造始,欲以次治之,而不見用,占其事始而退;

 

足以行之矣而君不行也,然後則孔子去矣;

 

終者,竟也;

 

孔子未嚐得竟事一國也三年淹留而不去者也;)

 

孔子有見行可之仕,有際可之仕,有公養之仕;

 

於季桓子,見行可之仕也;

 

於衛靈公,際可之仕也;

 

於衛孝公,公養之仕也;」

 

(行可,冀可行道也;

 

魯卿季桓子秉國之政,孔子仕之,冀可得因之行道也;

 

際,接也;

 

衛靈公接遇孔子以禮,故見之也;

 

衛孝公以國君養賢者之禮養孔子,孔子故留宿以答之也;)

 

疏「萬章問曰」至「公養之仕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聖人憂民,樂行其道,苟善辭命,不忍逆距,不合則去,亦不淹久;

 

蓋仲尼行止之節者也;

 

「萬章問曰:敢問交際何心也」,萬章問孟子,凡交接之際,當執何心而交接也;

 

「孟子曰恭也」,孟子答之曰:但當執恭敬之心也;

 

「曰:卻之卻之為不恭,何哉」,萬章又問孟子,言卻去之、卻去之而不受,是為不恭敬;

 

然也何哉者?是何然也;

 

「曰:尊者賜之,曰其所取之者義乎」至「故弗卻也」,孟子又答之,言尊長賜己,己乃問之曰:其所取此物寧以義取之乎?不以義取之乎?乃方受之,以此是為不恭敬也;

 

但當受之,不當問尊長所取不義,則卻去之也;

 

謂宜受之,故不可卻去也;

 

「曰請無以辭卻之」至「不可乎」,萬章又問曰:如尊長賜己之物,其所取之不義,但請無以直言不義之辭卻之,但以己心卻去而不受,為取民之不義也,然後飾以他辭而不受,不可乎?故以此問;

 

「孟子曰:其交也以道,其接也以禮,斯孔子受之矣」,孟子又答之,曰:其以物來交己以道理,其接待於己亦以禮度,此孔子受之矣;

 

言其如此交接,則可受之也;

 

「萬章曰:今有禦人於國門之外」至「斯可以受禦與」,萬章又問曰:假使今有人以兵禦人於國門之外者,而奪得其貨物,其來交己也以道理交之,其饋賜己也亦以禮度,如此誠可以受禦奪之物與?「曰不可」至「如之何其受之」,孟子又答之,以為不可受也;

 

且《尚書•康誥》之篇有云,殺於人而取於貨,暋然強暴,為不畏死者,雖凡之眾民,無有不憝惡之也;

 

如此者,是可不待教而後誅殺之者也;

 

言即殺之,更不必待其教命之後也;

 

如若殷受夏之天下,周受殷之天下,所不辭也,無他,以其夏桀、殷紂無道義,當伐之而受其天下也;

 

於今乃竊比聖王之跡,而遂以殺人而受物於人,為之暴烈,如之何可受之?言不可受此之饋也;

 

「曰今之諸侯」至「敢問何也」,萬章又曰:今之諸侯賦稅於民,不以其道,亦如禦人而奪貨者也,苟善其禮以交接之,斯君子且受之,敢問何謂也?「曰子以為有王者作」至「而況受其賜乎」,孟子又謂萬章曰:子今以為後如有王者興作,將比今之諸侯無道而盡誅之乎?其待教之,其不改者乃誅之乎?言必待教之不改者也,夫所謂非其所有而取之者,是為盜也;

 

如充取民賦稅之類至大過者,但義之盡耳,亦未為盜者也;

 

故曰:夫所謂非其有而取之者,是為盜也,充類至,義之盡也;

 

然孟子必以此言者,其意蓋謂今之諸侯雖取於民不以義,然而受教之,猶庶幾能省刑罰,薄稅斂,為善政也,此固在所教而不誅,今萬章乃曰今之諸侯猶禦也,殊不知與禦人之元惡、不待教而誅者異矣;

 

然則萬章之所問,乃云此者,是其繆也,宜孟子答之此耳;

 

孔子之仕於魯國,魯國之人田獵較奪禽獸,孔子亦田獵較奪其禽獸;

 

然而獵較而孔子猶尚可為,而況受其賜而乃為不可也;

 

言此者,但有道理以交接,則可受而不可辭卻也;

 

「曰:然則孔子之仕也,非事道與」,萬章又問孟子,言如此則是孔子之為仕也,非欲事其道與?「曰事道也」,孟子答之,以為孔子之事是欲行其道也;

 

「事道奚獵較也」,萬章又問曰:孔子既以欲行其道,何以田獵較奪禽獸也;

 

「曰:孔子先簿正祭器,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」,孟子又答之曰:孔子所以獵較者,以其孔子仕於衰世,不可以卒暴更變,故先且即簿書而正宗廟之祭器,既欲正其祭器,又不以四方之珍食供簿正祭器,所以獵較而供簿正耳;

 

然而孔子必以獵較禽獸而供簿正祭器,且不以四方之珍食者,但為四方珍食,難常有之,恐後人無珍食以供之,故又絕其祭之禮,所以如此也;

 

「曰奚不去也」,萬章又問曰:言孔子既仕於衰世,不可卒暴更變以行其道,何為而不去而莫仕也?「曰為之兆也」至「淹也」者,孟子又答之曰:孔子所以不去而且獵較者,以其假為行道之始也;

 

兆,始也;

 

然假獵較為兆,既足以行之矣,而君乃不行之者,孔子然後去之也;

 

如此,是以孔子曆聘,未嚐有於一國得終三年淹留而不去也;

 

是其時君不行孔子之兆故也;

 

如得行其兆,孔子遂大行其道,以輔佐其君,雖留而弗去可也;

 

「孔子有見行可之仕」至「公養之仕也」,孟子又因而言孔子有見行可之仕,有際可之仕,有公養之仕;

 

如於魯卿季桓子再三時受,乃語魯君,為周道遊,往觀終日,怠於政事,子路曰:「夫子可以行矣;」

 

孔子曰:「魯今且郊,如致膰乎大夫,則吾猶可以止;」

 

桓子卒受女樂,又不致膰俎於大夫,孔子遂行宿於魯之南屯地,桓子喟然歎曰:「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;

 

凡此是孔子有見行可之仕也,以其見既行之後,乃且歎曰: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;

 

孰謂非於季桓子有見行可之仕乎?於衛靈公,是際可之仕也;

 

今按《世家》又云:「衛靈公聞孔子來,喜郊迎,問伐蒲之事;

 

後又問陳於孔子,孔子曰俎豆之事,則嚐聞之矣,軍旅之事,未之學也;」凡此是孔子有際可之仕也,以其接遇孔子,而孔子因言之此,又孰謂非於衛靈公有際可之仕乎?於衛孝公為公養之仕者,《史記》諸家於衛國並無孝公,所謂公養之仕,但言以養賢之禮養孔子也;

 

今按《史記》紀孔子,則亦衛靈公也,據《春秋年表》云:「衛靈公即位三十八年,孔子來,祿之;」

 

又案《孔子世家》云:「孔子適衛,衛靈公問孔子:『居魯得祿幾何?』

 

對曰:『奉粟六萬;』

 

衛人亦致粟六萬;

 

居頃之,或譖孔子,孔子遂去衛;」是則孔子於衛靈公有公養之仕也;

 

如衛孝公,則吾亦未能信,以其無以按據故也;

 

以時推之,則孔子於季桓子受女樂之時,則靈公即位之三十七年也,魯定公十二年也;

 

定公十三年,是衛靈公即位之三十八年也;

 

問陳之時,則即位之四十三年,衛靈公是年卒;

 

後之學者,宜精究之;

 

○注「 《康誥》、《尚書》篇名;

 

周公戒成王,封康叔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尚書》云:成王既伐管叔、蔡叔,以殷餘民封康叔,作《康誥》;

 

孔安國傳云:命康叔之誥;

 

康,圻內國名;

 

叔,封字也;

 

云「殺越人於貨,暋不畏死,凡民罔弗憝」,注云:殺人顛越人,於是以取貨利;

 

暋,強也;

 

自強為惡,而不畏死,人無不惡之者;

 

言當消絕之;

 

釋云:越,於也,於也;

 

○注「諸侯滅國五十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蓋據經之文也,已在《滕文公》之篇說焉;

 

○注「魯卿季桓子秉國之政」至「答之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左傳》定公五年夏,「季平子卒,桓子嗣立」;

 

杜預云:「季孫斯也;」

 

云「衛孝公養賢者之禮養孔子」,不知何據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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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


孟子曰:「仕非為貧也,而有時乎為貧;

 

娶妻非為養也,而有時乎為養;

 

(仕本為行道濟民也,而有以居貧親老而仕者;

 

娶妻本為繼嗣也,而有以親執釜灶,不擇妻而娶者;)

 

為貧者,辭尊居卑,辭富居貧;

 

(為貧之仕,當讓高顯之位,無求重祿;)

 

辭尊居卑,辭富居貧,惡乎宜乎?抱關擊柝;

 

(辭尊富者,安所宜乎?宜居抱關擊柝監門之職也;

 

柝,門關之木也;

 

擊,椎之也;

 

或曰柝,行夜所擊木也;

 

《傳》曰:「魯擊柝,聞於邾;」

 

)孔子嚐為委吏矣,曰:『會計當而已矣;』

 

嚐為乘田矣,曰:『牛羊茁壯長而已矣;』

 

位卑而言高,罪也;

 

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,恥也;」

 

(孔子嚐以貧而祿仕,委吏,主委積倉庾之吏也,不失會計當直其多少而已;

 

乘田,苑囿之吏也,主六畜之芻牧者也,牛羊茁壯肥好長大而已;

 

茁,生長貌也,《詩》云:「彼茁者葭;」

 

位卑不得高言豫朝事,故但稱職而已;

 

立本朝,大道當行,不行為己之恥;

 

是以君子祿仕者,不處大位;)

 

疏「孟子曰」至「恥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國有道則能者處卿相,國無道則聖人居乘田;

 

量時安卑,不受言責,獨善其身者也;

 

「孟子曰:仕非為貧」至「道不行,恥也」,孟子言為仕者,誌在欲行其道,以濟生民,非為家貧乏財,故為仕也;

 

然而家貧親老而仕者,亦有時而為貧也;

 

娶妻誌在為繼嗣以傳業,非為其欲奉養其己,故娶妻也;

 

然而有以親執釜爨,不擇妻而娶者,是娶妻亦有時乎為養也;

 

然以孟子於此乃言娶妻之謂者,蓋妻亦臣之喻,故因言為仕,而帶言之也;

 

所以於下文不複敘之,而獨繼之以為貧而言也;

 

言為貧者不苟貪,但免朝不食、夕不食、饑餓不能出門戶足矣,高爵非所慕也,故辭其尊而處卑;重祿非所慕也,故辭其富而處貧;

 

凡此者,以其爵有尊、卑,祿有多、寡故然也,以其祿之少者,則又以貧言之,非所謂家貧之貧也;

 

此又知孟子立言之法也;

 

言辭尊而處卑,辭富而居貧,是安所而宜之乎?言抱關擊柝者是也;

 

抱關擊柝之職,乃監門守禦之吏也,擊柝者,所以擊關門之木以警寇也;

 

以其是爵之卑、祿之貧者也,故曰惡乎宜乎,抱關擊柝;

 

又引孔子而證之,言孔子嚐以貧而祿仕,但為委吏,以掌倉庾;

 

又嚐為乘田之吏,以掌苑囿,主芻牧也;

 

為委吏,則曰會計當料量多少斯已矣,未嚐侵官犯分也;為乘田之助吏,則曰牛羊茁壯肥長斯已矣,又未嚐侵官犯分也:是皆但為稱職耳;

 

孟子於此,遂因言之曰:如位處卑,而言在高位者,是罪之極也;如立乎人之朝,而道不得行者,君子之所恥辱也;

 

孔子曰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」,又曰「邦無道,富且貴焉,恥也」,皆此之謂也;

 

○注「親老而仕」至「娶者」;

 

○正義曰:傳云「任重而道遠者,不擇地而息,家貧親老者,不擇官而仕」,是其意歟;

 

○注「傳曰魯擊柝聞於邾」;

 

○正義曰:已說在敘篇;

 

○注「孔子」至「道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孔子世家》云:「孔子貧且賤,嚐為委氏吏而料量平,嚐為司職吏而畜息蕃田,是為司空,已而去魯;」是其事也;

 

云「《詩》云:彼茁者葭」,注云:「茁,出也;葭,蘆也;」

 

箋云:「言蘆之始出者;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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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


萬章曰:「士之不託諸侯,何也?」

 

(托,寄也;

 

謂若寄公食祿於所託之國也;)

 

孟子曰:「不敢也;

 

諸侯失國而後托於諸侯,禮也;

 

士之託於諸侯,非禮也;

 

(謂士位輕,本非諸侯敵體,故不敢比失國諸侯得為寄公也;)

 

萬章曰:「君饋之粟,則受之乎?」

 

(士窮而無祿,君饋之粟,則可受之乎』,曰:「受之;」

 

(孟子曰受之也;)

 

「受之何義也?」

 

(萬章曰:受粟何義也』,曰:「君之於氓也,固周之;」

 

(氓,民也;

 

孟子曰:君之於民,固當周其窮乏,況於士乎』,曰:「周之則受,賜之則不受,何也?」

 

(萬章言士窮居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何也;

 

周者,謂周急?貧民之常料也;

 

賜者,謂禮賜橫加也;)

 

曰:「不敢也;」

 

(孟子曰士不敢受賜;)

 

曰:「敢問其不敢何也?」

 

(萬章問何為不敢;)

 

曰:「抱關擊柝者,皆有常職以食於上,無常職而賜於上者,以為不恭也;」

 

(孟子曰:有職事者,可食於上祿;

 

士不仕,自以不任職事而空受賜,為不恭,故不受也;)

 

曰:「君饋之則受之,不識可常繼乎?」

 

(萬章曰:君禮饋賢臣,賢臣受之,不知可繼續而常來致之乎?將當輒更以君命將之也;)

 

曰:「繆公之於子思也,亟問,亟饋鼎肉;

 

子思不悅,於卒也,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,北麵稽首再拜而不受,曰:『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;』

 

蓋自是台無饋也;

 

(孟子曰:魯繆公時尊禮子思;

 

數問;

 

數饋鼎肉.子思以君命煩,故不悅也;

 

於卒者,末後複來時也;

 

摽,麾也;

 

麾使者出大門之外,再拜叩頭不受,曰今而後知君以犬馬畜伋;

 

伋,子思名也;

 

責君之不優以不煩,而但數與之食物,若養犬馬;

 

台,賤官,主使令者;

 

《傳》曰仆臣台從是之;

 

後台不持饋來,繆公慍也;

 

慍,恨也;)

 

悅賢不能舉,又不能養也,可謂悅賢乎?」

 

(孟子譏繆公之雖欲有悅賢之意,而不能舉用使行其道,又不能優養終竟之,豈可謂悅賢也;)

 

曰:「敢問國君欲養君子,如何斯可謂養矣?」

 

(萬章問國君養賢之法也;)

 

曰:「以君命將之,再拜稽首而受;

 

其後廩人繼粟,庖人繼肉,不以君命將之;

 

子思以為鼎肉使己僕僕爾,亟拜也,非養君子之道也;

 

(將者,行也;

 

孟子曰:始以君命行,禮拜受之;

 

其後倉廩之吏繼其粟,將盡複送,廚宰之人日送其肉,不複以君命者,欲使賢者不答以敬,所以優之也;

 

子思所以非繆公者,以為鼎肉使己數拜故也;

 

僕僕,煩猥貌,謂其不得養君子之道也;)

 

堯之於舜也,使其子九男事之,二女女焉,百官牛羊倉廩備,以養舜於畎畝之中,後舉而加諸上位,故曰王公之尊賢者也;」

 

(堯之於舜如是,是王公尊賢之道也;

 

九男以下,已說於上篇;

 

上位,尊帝位也;)

 

疏「萬章曰」至「尊賢者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知賢之道,舉之為上,養之為次;

 

不舉不養,賢惡肯歸?是以孟子上陳堯、舜之大法,下剌繆公之不弘者也;

 

「萬章曰:士之不託諸侯何也」,萬章問孟子,言士之不寄公食祿於諸侯,是如之何也?「孟子曰:不敢也」至「非禮也」者,孟子答之,以為士之所以不託於諸侯者,以其不敢也,如諸侯失去其國,然後托於諸侯,是禮也;士之託於諸侯,非是禮也;

 

以其諸侯失國,不得繼世,而托食祿於諸侯,則所託之諸侯不敢臣之也,以賓禮之而已,蓋為諸侯,於諸侯有賓道焉;

 

士之於諸侯,則臣道也,有臣之道,故不敢托也,如托於諸侯,則非禮也;

 

「萬章曰:君饋之粟,則受之乎」,萬章又問孟子,士既窮而無祿,如國君饋賜之以粟,則可受之乎?「曰受之」,孟子以為可受之也;

 

「受之何義也」,萬章又問受之是何義也;

 

「曰君之於氓也,固周之」,孟子又答云:君之於民,固當周其窮乏,況為士乎;

 

「曰周之則受,賜之則不受,何也」,萬章又問,謂國君周之則受之也,君所賜則不受,是如之何?「曰不敢也」,孟子又答之,以為是不敢也;

 

「曰敢問其不敢何也」,萬章又以此問之;

 

「曰抱關擊柝者」至「恭也」,孟子又答之曰:抱關擊柝為監門之吏者,是皆有常職事,可以食於君也;如士者,是無常職事,若空見賜於君者,是以為不恭,故不敢受也;

 

以其受與不受,特在義之而已;

 

「曰君饋之則受之,不識可常繼乎」,萬章又問,以謂國君饋之以粟,則可以受之,不知可以常繼續而饋之與;

 

「曰繆公之於子思」至「可謂悅賢者乎」,孟子又答之,言魯繆公尊於子思,數數問之,而又數數饋賜其鼎肉;

 

子思以君命如是之煩,故憤而不喜悅;

 

於卒末後複來饋之時,子思乃麾使者出諸大門之外,鄉北稽首,再拜辭之而不受,曰:至今而後乃知魯君以犬馬畜養其伋也;

 

伋,曾子自稱其名也;

 

蓋自子思如是辭之之後,仆臣台從此不持饋來也;

 

孟子於此,又因而譏繆公既能悅其子思之賢,而不能舉而用之,又不能以祿養之,可謂為能悅賢者乎?言不可為悅賢之君也;

 

「曰敢問國君欲養君子,如何斯可謂養矣」,萬章又問國君今欲養賢,如之何可以謂之養也;

 

「曰以君命將之」至「王公之尊賢者也」,孟子答之,以為始以君命賜行,禮拜而受之,其後倉庾之吏繼其粟,將盡又送饋之,廚宰之人繼送其肉而不絕,又不以君命,欲使賢者不答以敬,以是為優其養;

 

所以非繆公以為鼎肉,使己數數拜而僕僕然也;

 

僕僕即煩猥貌也;

 

如此,是非所以養賢之道也;

 

且堯帝於舜也,乃使九男事之,二女女焉,女者以女嫁人謂之女也;

 

又以百官牛羊倉廩備,以養舜於畎畝側微之中,後能舉用而加諸帝位;

 

如此,則為王公大人所以尊賢者也;

 

孟子引此,適所以譏繆公不能舉用子思,徒使鼎肉有迫子思之煩猥也;

 

抑又所以救時之弊者焉;

 

○注「托,寄也,謂若寄公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禮記•大喪服》云「君之喪未斂為寄公者」是也;

 

○注「九男二女」;

 

更不複說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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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


萬章曰:「敢問不見諸侯,何義也?」

 

(問諸侯聘請而夫子不見之,於義何取也;)

 

孟子曰:「在國曰市井之臣,在野曰草莽之臣,皆謂庶人;

 

庶人不傳質為臣,不敢見於諸侯,禮也;」

 

(在國謂都邑也,民會於市,故曰市井之臣;

 

在野居之,曰草莽之臣;

 

莽亦草也;

 

庶,眾也;

 

庶眾之人,未得為臣;

 

傳,執也;

 

見君之質,執雉之屬也;

 

未為臣,則不敢見之禮也;)

 

萬章曰:「庶人召之役則往役,君欲見之,召之則不往見之,何也?」

 

(庶人召使給役事,則往供役事,君召之見,不月往見,何也』,曰:「往役,義也;

 

往見,不義也;

 

且君之欲見之也,何為也哉?」

 

(孟子曰:庶人法當給役,故往役,義也;庶人非臣也,不當見君,故往見,不義也;

 

且君何為欲見而召之』,曰:「為其多聞也,為其賢也;」

 

(萬章曰:君以是欲見之也;)

 

曰:「為其多聞也,則天子不召師,而況諸侯乎?為其賢也,則吾未聞欲見賢而召之也;

 

(孟子曰:安有召師、召賢之禮,而可往見;)

 

繆公亟見於子思,曰:『古千乘之國以友士,何如?』

 

子思不悅,曰:『古之人有言曰:事之云乎?豈曰友之云乎?』

 

子思之不悅也,豈不曰:『以位,則子君也,我臣也,何敢與君友也?以德,則子事我者也,奚可以與我友?』

 

千乘之君,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,而況可召與?(魯繆公欲友子思,子思不悅,而稱曰:古人曰見賢人當事之,豈云友之邪?孟子云:子思所以不悅者,豈不謂臣不可友君,弟子不可友師也;

 

若子思之意,亦不可友,況乎可召之;)

 

齊景公田,招虞人以旌,不至,將殺之;

 

『誌士不忘在溝壑,勇士不忘喪其元』

 

,孔子奚取焉?取非其招不往也;」

 

(已說於上篇;)

 

曰:「敢問招虞人何以?」

 

(萬章問招虞人當何用也;)

 

曰:「以皮冠;

 

庶人以旃,士以旂,大夫以旌;

 

(孟子曰:招禮若是;

 

皮冠,弁也;

 

旃,通帛也,因章曰旃;

 

旂,旌有鈴者;

 

旌,注旄首者者;)

 

以大夫之招招虞人,虞人死不敢往;

 

以士之招招庶人,庶人豈敢往哉?況乎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乎?(以貴者之招招賤人,賤人尚不敢往,況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乎?不賢之招,是不以禮者也;)

 

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,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;

 

夫義,路也;禮,門也;

 

惟君子能由是路,出入是門也;

 

(欲人之入而閉其門,何得而入乎?閉門如閉禮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周道如厎,其直如矢;

 

君子所履,小人所視;』」

 

(《詩•小雅•大東》之篇;

 

厎,平;

 

矢,直;

 

視,比也;

 

周道平直,君子履直道,小人比而則之;

 

以喻虞人能效君子守死善道也;)

 

萬章曰:「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,然則孔子非與?」

 

(俟,待也;

 

孔子不待駕而應君命也,孔子為之非與』,曰:「孔子當仕,有官職,而以其官召之也;」

 

(孟子言孔子所以不待駕者,孔子當仕位,有官職之事,君以其官名召之,豈得不顛倒;

 

《詩》云:「顛之倒之,自公召之;」

 

不謂賢者無位而君欲召見也;)

 

疏「萬章曰」至「召之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君子之誌,誌於行道,不得其禮,亦不苟往;

 

於禮之可,伊尹三聘而後就湯;

 

道之未洽,沮溺耦耕,接輿佯狂,豈可見也?「萬章曰:敢問不見諸侯,何義也」,萬章問孟子所以不見諸侯,其義謂何?「孟子曰:在國曰市井之臣」至「禮也」

 

孟子答之,以謂凡在都邑謂之市井之臣,在郊野謂之草莽之臣,然總而言之,皆謂之眾庶之人;

 

如眾庶之人未得傳質為臣者,故不敢就見於君也,以其無禮也;

 

傳質者,所執其物以見君也;

 

如公執桓圭,侯執信圭,伯執躬圭,子執穀璧,男執蒲璧;

 

又諸侯世子執纁,孤執玄,附庸之君執黃,卿執羔,大夫執雁,士執雉,是所以為贄也;

 

「萬章曰:庶人召之役則往役,君欲見,召之則不往見之,何也」,萬章又問孟子曰:庶人於君,召之給役,則庶人往就其役事,今君欲見,召之乃不往者,是如之何也?萬章見齊王召孟子,孟子不往,所以有是問之;

 

「曰:往役,義也;

 

往見,不義也」,孟子答之曰:庶人往應其役,是其義當往也;

 

以其庶人於君,其法當為之役故也;

 

往而見君者,是不義也,以其庶人非臣也,義不當往見君故也;

 

「且君之欲見之也者,何為也哉」,孟子又以此問萬章,言且國君所欲見之者,何為也哉?「曰:為其多聞也,為其賢也」,萬章答之曰:君之所以欲見之者,是為多聞,又為其賢有德也;

 

「曰為其多聞也」至「而召之也」,孟子又曰:如是為其多聞也者,則雖天子,亦且不召其師,而況諸侯可召而見之乎?如是賢為有其德也,則我未曾聞知有欲見賢者而以召之也;

 

「繆公亟見子思」至「不往也」,孟子又引繆公而證之,言魯繆公數數見於子思,乃曰古者千乘之國君以友其士,何如?子思遂慍而不喜,曰:古之人有言曰:見賢人則當事矣,豈嚐云友之乎?然而子思所以不悅者,其意豈不謂以位推之,則子是為君,尊矣,而我則臣下也,何敢與君為之交友也?以有德論之,則子事我,為子之師也,奚可以與我為友?是則千乘之國君求賢者與之為友,而尚且不可得也,而況諸侯於今可召賢者而見之乎?「齊景公」至「不往也」,說於上篇矣,此更不云;

 

「曰敢問招虞人何以」,萬章見孟子言齊景公招虞人之事,遂因問之,曰:招虞人當用何物而招之;

 

「曰以皮冠,庶人以旃」至「賢人乎」,孟子以答之,曰招虞人當以皮弁而招之也,庶人則以通帛招之,士以旂,大夫以旌,如以大夫之旌招虞人,虞人雖死亦且不敢往應其招也,以其士之旂而招庶人,庶人豈敢往而應之哉?而況以不賢之招而招賢人乎;

 

不賢之招,即不以禮之謂也;

 

「欲見賢人而不以道」至「小人所視」,孟子又言今之諸侯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,是若欲人入其門而反閉其門也,如此,尚何可得而見之乎?夫義是若路也,禮若門也,惟君子之人能由行此義之路,出入此禮之門;

 

上今乃反塞其義路,而閉其禮門,使君子何由而出入哉!此孟子亦即此謂今之諸侯欲見賢人,而乃欲召之,則賢尚可得而見邪?而《小雅•大東》之詩,有云周道平直如砥之平箭之直也,君子亦所常履行此平直之道,而為小人所常視而則法之矣;

 

然以此證之者,蓋謂賢人所以不往見於諸侯者,是所守以義,而為眾人所矜式耳;

 

「萬章曰: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,然則孔子非與?」

 

萬章又問孟子,以謂孔子常於君命召,則不敢坐待駕而後行;

 

如此,則孔子誠為非與?「曰:孔子當仕,有官職,而以其官召之也」,孟子又答之曰:孔子所以不俟駕而行者,以其當於為仕有官職,而國君以其官而召之也,豈得為非耶;

 

○注「質,執雉之屬」;

 

○正義曰:己說於前矣;

 

○注「孟子曰」至「首者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士冠禮》注云:「皮弁以白鹿為之象,舊《禮圖》云:以鹿皮淺毛黃白者為之,高尺二寸;

 

今虞人以皮弁者,皮弁以田故也;」

 

又案《周禮•司常職》云:「交龍為旂,通帛為旃,析羽為旌;」

 

鄭注云「通帛謂大赤,從周,正色,無飾,析羽,皆五采係之於旂旌之上,所謂注旄於首」是也;

 

○注「《詩•小雅》」至「善道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《詩》蓋剌亂之詩也;

 

譚國在東,其大夫作是詩,故云《大東》;

 

注云:「如砥貢財,予均也;如矢賞罰,不偏也;」

 

言君子皆法效,履而行之,其如砥矢之平直,小人又皆視之,共之無怨也;

 

○注「孟子言孔子所以不待駕」至「豈可見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語》云君命召,不俟駕而行;

 

是時孔子為中都宰,以其有官職也;

 

《詩》云「顛之倒之,自公召之」,此乃《國風•東方未明》之章文也;

 

箋云:「群臣顛倒衣裳而朝,人又從君所來而召之也;」

 

云「伊尹三聘而後就湯」,孟子云湯三使往聘之,是其文也;

 

云「沮溺耦耕,接輿佯狂」,按《論語》云:「長沮、桀溺耦而耕;」

 

鄭注云:「長沮、桀溺,隱者也;

 

耜廣五寸,二耜為耦;」

 

又云:「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:鳳兮鳳兮;」

 

蓋楚狂接輿,是楚人,姓陸,名通,字接輿也;

 

昭王時政令無常,乃被發佯狂,不仕,時人謂之楚狂也;

 

趙注引而證其解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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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


孟子謂萬章曰:「一鄉之善士,斯友一鄉之善士;

 

一國之善士,斯友一國之善士;

 

天下之善士,斯友天下之善士;

 

(鄉,鄉人之善者;

 

國,一國之善者;

 

天下四海之內,各以大小來相友,自為疇匹也;)

 

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,又尚論古之人;

 

頌其詩,讀其書,不知其人可乎?是以論其世也,是尚友也;」

 

(好善者以天下之善士為未足極其善道也;

 

尚,上也;

 

乃複上論古之人,頌其詩;

 

詩歌國近故曰頌;

 

讀其書者,猶恐未知古人高下,故論其世以別之也;

 

在三皇之世為上,在五帝之世為次,在三王之世為下,是為好上友之人也;)

 

疏「孟子」至「尚友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好高慕遠,君子之道,雖各有倫,樂其崇茂,是以仲尼曰「毋友不如己者」,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;

 

「孟子謂萬章曰」至「是尚友也」,孟子謂萬章,言一鄉之中有其善者,所友斯亦一鄉之善士者也;

 

一國之中有善士,所友者亦一國之善士者也;

 

天下於四海之內,有其善士者,所友亦以天下之善士者也;

 

如友天下之善士者為未足以極其善道,則又上論古之人,而頌歌其詩,看讀其書,如此,不知其如是之人可以友也乎?然猶未知其人之可友也,抑又當論其人所居之世如何耳?能以此,乃是尚友之道也;

 

孟子所以謂之以此者,蓋欲教當時之人尚友也;

 

孔子云「無友不如己者」,與其《詩》云「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」,亦其意與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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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


齊宣王問卿;

 

孟子曰:「王何卿之問也?」

 

(王問何卿也;)

 

王曰:「卿不同乎?」

 

曰:「不同;

 

有貴戚之卿,有異姓之卿;」

 

(孟子曰:「卿不同,貴戚之卿謂內外親族也,異姓之卿謂有德命為王卿也;)

 

王曰:「請問貴戚之卿!」

 

(問貴戚之卿如何;)

 

曰:「君有大過則諫,反覆之而不聽,則易位;」

 

(孟子曰:貴戚之卿,反覆諫君,君不聽,則欲易君之位,更立親戚之貴者;)

 

王勃然變乎色;

 

(王聞此言,慍怒而驚懼,故勃然變色;)

 

曰:「王勿異也;

 

王問臣,臣不敢不以正對;」

 

(孟子曰:王勿怪也;

 

王問臣,臣不敢不以其正義對;)

 

王色定,然後請問異姓之卿;

 

(王意解,顏色定,複問異姓之卿如之何也;)

 

曰:「君有過則諫,反覆之而不聽,則去;」

 

(孟子言異姓之卿諫君不從三而待放,遂不聽之,則去而之他國也;)

 

疏「齊宣」至「則去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國須賢臣,必擇忠良,親近貴戚,或遭殃禍;

 

伊發有莘,為殷興道,故云成湯立賢無方也;

 

「齊宣王問卿」,是齊王問孟子為卿者如之何也;

 

「孟子曰:王何卿之問」,孟子答之,以謂王問何卿也;

 

「王曰:卿不同乎」,宣王見孟子以為問何卿,故問之曰:然是卿有不同而異之乎?「曰不同,有貴戚之卿,有異姓之卿」,孟子又答之,曰卿不同也,以其有貴戚內外親族之卿,有異姓有貴之卿也;

 

「王曰:請問貴戚之卿」,宣王又問貴戚之卿是如之何也;

 

曰:君有過謬則諫諍,以至反覆數諫,君不聽從,則欲更易君位,更立其君者也;

 

「王勃然變乎色」,宣王聞此言,遂憤而驚恐,乃勃然變乎顏色;

 

「曰:王勿異也,王問臣,臣不敢不以正對」,孟子又曰:王勿怪異我之言也,王之所以問臣,臣不敢不以正義對王也;

 

「王色定,然後請問異姓之卿」,宣王見孟子此言,顏色遂解,而心且安定,故無驚恐,然後又問其異姓之卿是如之何;

 

「曰:君有過則諫,反覆之而不聽,則去」,孟子又答之曰:國君有過謬則諫諍之,以至反覆數諫,而不聽從,則去而之他國者是也;

 

如紂之無道,微子、比幹諫之而不聽,一則雖為之見剖,一則抱祭器而從周;

 

伊尹發於有莘之野,而為殷湯興治天下,蓋亦本湯立賢無方故也,宜孟子以是而告齊王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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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告子章句上(凡二十章)

(告子者,告,姓也;子,男子之通稱也;名不害;

 

兼治儒墨之道者,嚐學於孟子,而不能純徹性命之理;

 

《論語》曰:「子罕言命;」

 

謂性命難言也;

 

以告子能執弟子之問,故以題篇;)

 

疏正義曰:此篇首論告子言性,所以次於《萬章》問孝之篇者,以其為孝之道,其本在性也,故此篇首以告子之言性,遂為篇題,次於《萬章》,不亦宜乎;

 

此篇凡三十六章,趙氏分之以成上下卷;

 

此卷凡二十章而已;

 

一章言養性長義,順夫自然,殘木為器,變而後成;

 

二章言人之欲善,由水好下,迫勢激躍,失其素真;

 

三章言人之性與善俱生;

 

四章言明仁義由內,以曉告子;

 

五章言公都告子受命,然後乃理;

 

六章言天之生人,皆有善性,引而趍之,善惡異衢;

 

其七章言人廩性俱有好憎,或為君子,或為小人,猶麰麥不齊,雨露使然也;

 

八章言秉心持正,使邪不幹,猶止斧斤,不伐牛山,則山木茂,人則稱仁;

 

九章言弈為小數,不精不能,一人善之,十人惡之,若竭其道,何由智哉?十章言捨生取義,義之大者也;

 

十一章言由路求心,為得其本;

 

十二章言舍大惡小,不知其要;

 

十三章言莫知養身,而養其樹木;

 

十四章言養其行,治其政,俱用智力,善惡相厲,是以君子居處思義,飲食思禮;

 

十五章言天與人性,先立其大;

 

十六章言古人修天爵,自樂之也,今要人爵,以誘待也,得人棄天,道之忌也,或以招之,小人事也;

 

十七章言所貴在身,人不知求;

 

十八章言為仁不至,不反求諸己,謂水勝火,熄而後已,不仁之甚,終為亡矣;

 

十九章言功毀幾成,人在慎終,五穀不熟,荑稗是勝,是以為仁,必其成也;

 

二十章言彀張規矩,以喻為仁,學不為仁,由是二教,失其法而行之者也;

 

其餘十六章,趙氏分在下卷,各有敘焉;

 

○注「告子者姓」至「篇題」;

 

○正義曰:云「告子名不害」者,《盡心篇》有浩生不害,疑為告子,姓告名不害,以浩生為字;

 

趙注又云:浩生姓,名不害;

 

又為二人;

 

其佗經傳未詳甚人;

 

云《論語》子罕言命,蓋《論語》第九篇首云也,故以題其篇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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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告子曰:「性,猶杞柳也;義,猶杯棬也;

 

以人性為仁義,猶以杞柳為杯棬;」

 

(告子以為人性為才幹,義為成器,猶以杞柳之木為杯棬也;

 

杞柳,櫃柳也;

 

一曰杞,木名也,《詩》云:「北山有杞;」

 

杯棬,杯素也;)

 

孟子曰:「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杯棬乎?將戕賊杞柳而後以為杯棬也?(戕猶殘也,《春秋傳》曰:「戕舟發梁;」

 

所能順完杞柳,不傷其性,而成其杯棬乎?將斤斧殘賊之,乃可以為杯棬乎?言必殘賊也;)

 

如將賊杞柳而以為杯棬,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?(孟子言以人身為仁義,豈可複殘傷其形體乃成仁義邪?明不可此杯棬;)

 

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,必子之言夫;」

 

(以告子轉性為仁義,若轉木以成器,必殘賊之,故言率人以禍仁義者,必子之言;

 

夫,蓋歎辭也;)

 

疏「告子」至「言夫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養性長義,順夫自然,殘木為器,變而後成;

 

告子道偏,見有不純,仁內義外,違人之端;

 

孟子拂之,不假以言也;

 

「告子曰」至「為杯棬」,告子言人之性譬若杞柳,義若杯棬也;

 

以人之性為其仁義之道,若以杞柳之木為之杯棬也;

 

杞,枸杞也;

 

柳,少楊也;

 

杯,素樸也;

 

棬,器之似屈轉木作也;

 

以其杞柳可以楺而作棬也;

 

「孟子曰:子能順杞柳之性為杯棬乎」至「必子之言夫」,孟子乃拂之曰:子能順杞柳之木性以為杯棬乎?以其將以斤斧殘賊其杞柳然後為之杯棬也;

 

如將斤斧殘賊杞柳而以為之杯棬,是亦將殘賊人之形軀然後以為仁義與;

 

且驅天下之之人而殘禍仁義之道者,是亦必子之此言也;

 

孟子所以拂之以此,蓋謂人之性仁義,固有不可比之杯棬以杞柳為之也;

 

○注「 杞柳櫃柳」至「素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說文》云:「杞,枸杞;」

 

「柳,少楊也;」

 

「杯,<匚贛>也;」

 

「棬,屈木盂也,所謂器似升屈木作是也;」

 

《詩》云「北山有杞」,《南山有台》文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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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告子曰:「性猶湍水也,決諸東方則東流,決諸西方則西流;

 

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,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;」

 

(湍者圜也,謂湍水湍縈水也;

 

告子以喻人性若是水也,善惡隨物而化,無本善不善之性也;)

 

孟子曰:「水信無分於東西,無分於上下乎?人性之善也,猶水之就下也;

 

人無有不善,水無有不下;

 

今夫水搏而躍之,可使過顙;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:是豈水之性哉?其勢則然也;

 

人之可使為不善,其性亦猶是也;」

 

(孟子曰:水誠無分於東西,故決之而往也,水豈無分於上下乎?水性但欲下耳;

 

人性生而有善,猶水之欲下也;

 

所以知人皆有善性,似水無有不下者也;

 

躍,跳;

 

顙,額也;

 

人以手跳水,可使過顙,激之可令上山,皆迫於勢耳,非水之性也;

 

人之可使為不善,非順其性也,亦妄為利慾之勢所誘迫耳,猶是水也;

 

言其本性非不善也;)

 

疏「告子」至「是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人之欲善,猶水好下,迫勢激躍,失其素真,是以守正性為君子,隨曲折為小人者也;

 

「告子曰性猶湍水也」至「東西也」,告子言人之性猶縈回之水也;

 

湍,圜,縈回之勢也;

 

縈回之水,決之使流於東方則東流之,使之流西方則西流之;

 

而人之性,無分於為善為不善也,如縈回之之水,無分於東西也;

 

「孟子曰」至「是也」,孟子言水之性無分於東西上下乎?言有分於東西上下也;

 

人性之善也,猶水之就下也,人無有性之不善者,水無有不就下者;

 

今夫水之勢,摶而跳之,可使過顙;激而行之,可令上山:如此,豈水性如是哉?是其勢如是也;

 

人之性所以可使為不善者,亦若此水之勢也;

 

以其人之性不善,乃利慾而誘迫之也,亦搏激其水之謂也;

 

○注「湍者圜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說文》云:「湍,急瀨水;」

 

又云:「瀨,水流沙上也;」

 

今謂縈回之水者,言其水流沙上,縈回之勢,湍湍然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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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0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3:32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告子曰:「生之謂性;」

 

(凡物生同類者皆同性;)

 

孟子曰:「生之謂性也,猶白之謂白與?」

 

(猶見白物皆謂之同白,無異性;)

 

曰:「然;」

 

(告子曰然;)

 

「白羽之白也,猶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,猶白玉之白歟?」

 

(孟子以為羽性輕,雪性消,玉性堅,雖俱白,其性不同;

 

問告子,以三白之性同邪』,曰:「然;」

 

(告子曰然,誠以為同也;)

 

「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,牛之性猶人之性歟?」

 

(孟子言犬之性豈與牛同所欲,牛之性豈與人同所欲乎』,疏「告子曰生之」至「性歟」;

 

正義曰:此章指言物雖有性,性各殊異,惟人之性,與善俱生,赤子入井,以發其誠,告子一之,知其粗矣,孟子精之,是在其中;

 

「告子曰生之謂性」,告子言人之生與物之生皆謂之性,以其為同也;

 

「孟子曰生之謂性也,猶白之謂白歟」,孟子見告子以為凡物生同謂之性,故問之曰:然則生之謂性,是如凡物之白皆謂同白,無異性也;

 

「曰然」,告子以為誠如是也;

 

「白羽之白也,猶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,猶白玉之白歟」,孟子又言是則白羽毛之白,亦如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,亦如白玉之白歟?故以此三者問告子,然孟子以謂羽毛之白,則其性輕;白雪之白,其性易消;白玉之白,其性堅:是其性有不同其白也;

 

「曰然」,告子不知為有異,故亦以為誠然也;

 

言則同也;

 

「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,牛之性猶人之性歟」,孟子曰:又如是,則犬狗之性猶牛之性,牛之性亦猶人之性與?孟子所以言此者,以其犬之性,金畜也,故其性守;牛之性,土畜也,故其性順;夫人受天地之中,萬物俱備於我者也,是其廩陰與陽之氣所生也,故其性能柔能剛:是為不同者;

 

告子不知,但知其粗者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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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1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4:02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告子曰:「食、色,性也;

 

仁,內也,非外也;

 

義,外也,非內也;」

 

(人之甘食、悅色者,人之性也;

 

仁由內出,義在外也,不從己身出也;)

 

孟子曰:「何以謂仁內義外也?」

 

(孟子怪告子是言也;)

 

曰:「彼長而我長之,非有長於我也;

 

猶彼白而我白之,從其白於外也,故謂之外也;」

 

(告子言見彼人年老長大,故我長敬之;

 

長大者,非在我者也,猶白色見於外者也;)

 

曰:「異於白馬之白也,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;

 

不識長馬之長也,無以異於長人之長歟?且謂長者義乎?長之者義乎?」

 

(孟子曰:長異於白,白馬白人,同謂之白可也,不知敬老馬無異於敬老人邪;

 

且謂老者為義義乎?將謂敬老者為有義乎?且敬老者,己也,何以為外也;)

 

曰:「吾弟則愛之,秦人之弟則不愛也,是以我為悅者也,故謂之內;

 

長楚人之長,亦長吾之長,是以長為悅者也,故謂之外也;」

 

(告子曰:愛從己則己心悅,故謂之內;

 

所悅喜老者在外,故曰外也;)

 

曰:「耆秦人之炙,無以異於耆吾炙;

 

夫物則亦有然者也,然則耆炙亦有外歟?」

 

(孟子曰:耆炙同等,情出於中;

 

敬楚人之老,與敬己之老,亦同己情性敬之;

 

雖非己炙,同美,故曰物則有然者也;

 

如耆炙之意,豈在外邪;

 

言楚、秦,喻遠也;)

 

疏「告子曰食色」至「亦有外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事者雖從外,行其事者,皆發於中;

 

明仁、義由內,所以曉告子之惑者也;

 

「告子曰:食、色,性也;

 

仁,內也,非外也;

 

義,外也,非內也」,告子言人之嗜其甘食,悅其好色,是人之性也;

 

仁在我為內,非自外而入者也;義在彼非在我,故為外也,非內也;

 

「孟子曰:何以謂仁內義外也」,孟子見告子以為仁內義外,故問之曰:何以為仁內義外?「曰彼長而我長之」至「故謂之外也」,告子言彼人之年老,而我從而敬長之,非有長在我也;

 

如彼物之色白,而我從而白之,是從其白於外也,我故謂義為在外也;

 

「曰:異於白馬之白也,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;

 

不識長馬之長也,無以異於長人之長歟?且謂長者義乎,長之者義乎」,孟子又辟之曰:彼長而我長之,異於彼白而我白之也;

 

於白馬之色白,無以異於白人之色白也,是則同也,不知長老馬無以異於長人之長老乎?以其是則有異也;

 

蓋白馬之白,與白人之白者,彼白而我白之耳,我何容心於其間哉,固無異也;長馬之長,與長人之長,則有欽不欽之心矣,此所以有異焉;

 

以其長人之長者有欽,長馬之長者無欽,是則長者在彼,長之者在我,而義自長之者生,非自長者生也;

 

如此,告子何得謂之外乎?故問之曰:且謂長者為有義乎,長之者為有義乎?「曰吾弟則愛之」至「故謂之外也」,告子又謂我之弟則親愛之,秦人之弟則我不愛,是愛以我為悅者也,愛主仁,故謂仁為內也;敬長楚人之長者,亦敬長吾之長者,是以長為悅者也,長主義,故謂義為外也;

 

「曰耆秦人之炙,無以異於耆吾炙」至「亦有外歟」,孟子又以秦人之炙而排之,曰:好秦人之炙,無以異於好吾之炙,為物耳,則亦有如是也,然則好炙亦有外歟?且孟子所以排之以此者,蓋謂仁、義皆內也;

 

以其秦人之弟則不愛,吾弟則愛之,愛與不愛,是皆自我者也,告子謂之以我為悅,則是矣;吾之長者吾長之,楚人之長吾亦長之,長之亦皆自我者也,告子又謂之以長為悅,則非矣;

 

是亦猶秦人之炙與吾之炙雖不同,而嗜之者,皆自我也;

 

如是,則義果非生於外者也;

 

云炙實,《周書》曰「黃帝始燔肉為炙」是也;

 

秦、楚,所以喻外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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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2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4:27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季子問公都子曰:「何以謂義內也?」

 

(季子亦以為義外也;)

 

曰:「行吾敬,故謂之內也;」

 

(公都子曰:以敬在心而行之,故言內也;)

 

「鄉人長於伯兄一歲,則誰敬?」

 

(季子曰:敬誰也』,曰:「敬兄;」

 

(公子都曰:當敬兄也;)

 

「酌則誰先?」

 

(季子曰:酌酒則誰先酌』,曰:「先酌鄉人;」

 

(公都子曰:當先鄉人;)

 

「所敬在此,所長在彼,果在外非由內也;」

 

(季子曰:所敬者兄也,所酌者鄉人也;

 

如此,義果在外不由內也;

 

果猶竟也;)

 

公都子不能答,以告孟子;

 

(公都子無以答季子之問;)

 

孟子曰:「敬叔父乎?敬弟乎?彼將曰:『敬叔父;』

 

曰:『弟為屍則誰敬?』

 

彼將曰:『敬弟;』

 

子曰:『惡在其敬叔父也?』

 

彼將曰:『在位故也;』

 

子亦曰:『在位故也;』

 

庸敬在兄,斯須之敬在鄉人;」

 

(孟子使公都子答季子如此,言弟以在屍位,故敬之;鄉人以在賓位,故先酌之耳;

 

庸,常也;

 

常敬在兄,斯須之敬在鄉人;)

 

季子聞之,曰:「敬叔父則敬,敬弟則敬,果在外,非由內也;」

 

(隨敬所在而敬之,果在外;)

 

公都曰:「冬日則飲湯,夏日則飲水,然則飲食亦在外也;」

 

(湯、水雖異名,其得寒、溫者中心也;

 

雖隨敬之所在,亦中心敬之,猶飲食從人所欲,豈可複謂之外也』,疏「孟季」至「食亦在外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凡人隨形,不本其原,賢者達情,知所以然;

 

季子信之,猶若告子,公都受命,然後乃理;

 

「孟季子問公都子曰:何以謂義內也」,孟季子猶若告子,以為義外,故問孟子弟子公都子曰:何以謂義為內也?「曰行吾敬,故謂之內也」,公都子答之,曰所敬在心而行之,故謂義為內也;

 

「鄉人長於伯兄一歲,則誰敬」,季子又問之曰:鄉之人有長於己之伯兄一歲,則當敬誰;

 

「曰敬兄」,公都子曰:當敬己之兄也;

 

「酌則誰先」,季子又問之曰如在筵則酌酒先酌誰;

 

「曰先酌鄉人」,公都子曰:當先酌鄉人也;

 

「所敬在此,所長在彼,果在外,非由內也」,季子又言所敬在兄,是敬在此;酌在鄉人,是所長在彼:是義果在外者也,非由內而出之也;

 

「公都子不能答,以告孟子」,公都子於此遂無言以應答,而乃告知於孟子;

 

「孟子曰」至「斯須之敬在鄉人」,孟子謂公都子曰敬叔父乎?敬弟乎?彼季子將曰敬叔父;則問之曰弟為主,則誰敬?彼季子將曰敬弟;則又問之曰:如敬弟,則安在敬其叔父也?彼季子將曰弟在位,故敬之也;

 

子亦與之曰:所以先酌鄉人者,亦以在賓之位,故先酌之也;

 

言常敬者在兄,斯須少頃之敬在鄉人也;

 

「季子聞之」至「非由內也」,季子聞孟子此言,故謂之曰:敬叔父則敬之,敬己之弟則亦敬之,是隨敬所有,則敬在外,非由內也;

 

「公都子曰:冬日則飲湯」至「亦在外也」,公都子由孟子教之,以此乃曉其理,故自又以冬夏所飲比喻而曉季子之惑也;

 

言冬寒之日則飲湯,夏熱之日則飲水,如是則飲食亦有在外者也?蓋謂湯、水雖異名,然得其寒、熱而飲之者,在我之中心然也,猶敬叔父、敬弟雖有異,然而能敬之者在我而已;

 

敬在我,則敬在心而出之者也,安得謂之在外乎?季子即下卷所謂季任,為任處守者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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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3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4:53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公都子曰:「告子曰:『性無善無不善也;』

 

(公都子道告子以為人性在化,無本善不善也;)

 

或曰:『性可以為善,可以為不善;

 

是故文、武興則民好善,幽、厲興則民好暴;』

 

(公都子曰:或人以為可教以善、不善,亦由告子之意也;

 

故文、武聖化之起,民皆喜為善;幽、厲虐政之起,民皆好暴亂;)

 

或曰:『有性善,有性不善;

 

是故以堯為君而有象,以瞽瞍為父而有舜,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而有微子啟、王子比幹;』

 

(公都子曰:或人者以為各有性,善惡不可化移,堯為君,象為臣,不能使之為善;瞽瞍為父,不能化舜為惡;紂為君,又與微子、比幹有兄弟之親,亦不能使其二子為不仁:是亦各有性也矣;)

 

今曰性善,然則彼皆非歟?」

 

(公都子曰:告子之徒,其論如此,今孟子曰人性盡善,然則彼之所言皆為非歟』,孟子曰:「乃若其情,則可以為善矣,乃所謂善也;

 

若夫為不善,非才之罪也;

 

(若,順也;

 

性與情相為表裏,性善勝情,情則從之;

 

《孝經》云「此哀戚之情」,情從性也;

 

能順此情,使之善者,真所謂善也;

 

若隨人而強作善者,非善者之善也;

 

若為不善者,非所受天才之罪,物動之故也;)

 

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;

 

羞惡之心,人皆有之;

 

恭敬之心,人皆有之;

 

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;

 

惻隱之心,仁也;

 

羞惡之心,義也;

 

恭敬之心,禮也;

 

是非之心,智也;

 

仁、義、禮、智,非由外鑠我也,我固有之也,弗思耳矣;

 

故曰求則得之,舍則失之;

 

或相倍蓰,而無筭者,不能盡其才者也;

 

(仁、義、禮、智,人皆有其端,懷之於內,非從外銷鑠我也;

 

求存之,則可得而用之;舍縱之,則亡失之矣;

 

故人之善、惡,或相倍蓰,或至於無筭者,不能相與計多少,言其絕遠也;

 

所以惡乃至是者,不能自盡其才性也;

 

故使有惡人,非天獨與此人惡性;

 

其有下愚不移者也,譬若乎被疾不成之人,所謂童昏也;)

 

《詩》曰:『 天生蒸民,有物有則;

 

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;』

 

孔子曰:『為此《詩》者,其知道乎!故有物必有則,民之秉彝也,故好是懿德;」

 

(《詩•大雅•蒸民》之篇;

 

言天生蒸民,有物則有所法則,人法天也;

 

民之秉夷,夷,常也,常好美德,孔子謂之知道;

 

故曰人皆有是善者也;)

 

疏「公都子曰」至「懿德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天之生人,皆有善性,引而趨之,善惡異衢,高下自懸,賢愚舛殊,尋其本者,乃能一諸;

 

「公都子曰」至「然則彼皆非與」者,公都子問孟子,以謂告子言人之性無有善,亦無有不善,但在人之所為如何耳;

 

或有謂人性可以為善,又可以為不善,但在上所化如何耳,如此,故文王、武王興起,常以善養人,則民人皆好善;至幽王、厲王興起,常以政暴虐於民,則民亦皆好其暴亂;

 

或有人又謂人有性善,有性不善,非在所化,廩之於天而已,如此,故以堯帝之為君,而有象之傲為臣;以瞽瞍之頑為父,而有舜之聖為子;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,而有微子啟、王子比幹之賢為臣;

 

今孟子乃曰性皆善,是則彼告子與或人之言者皆不是歟?故以此問孟子;

 

「孟子曰:乃若其情,則可以為善矣」至「好是懿德」,孟子言人之乃順其情,則皆可以為善矣,是所謂性善也;

 

若夫人為不善者,非天之降才爾殊也,其所以為不善者,乃自汨喪之耳,故言非廩天才之罪也;

 

且情、性、才三者,合而言之,則一物耳;分而言之,則有三名,故曰性,曰情,曰才;

 

蓋人之性,本則善之,而欲為善者,非性也,以其情然也;情之能為善者,非情然也,以其才也;

 

是則性之動則為情,而情者未嚐不好善而惡惡者也,其不欲為善者乎?而才者乃性之用也,而才者上有以達乎天,下有以達乎地,中有以貫乎人,其有不能為善者乎?此孟子所以曰:「乃若其情,則可以為善矣,乃所謂善也;

 

若夫為不善,非才之罪也;」

 

言「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」

 

至「智也」者,已說於前矣;

 

蓋以惻隱、羞惡、恭敬、是非之心,人皆有是心也,人能順此而為之,是謂仁、義、禮、智也,仁、義、禮、智即善也;

 

然而仁、義、禮、智之善,非自外銷鑠我而亡之也,我有生之初固有之也,但人不思而求之耳,故曰求則得而存,舍而弗求則亡之矣;

 

然人所以有善有惡,其善惡相去之遠,或相倍蓰,或至於不可計其多少,如此之絕遠者,是不能自盡其性才者也;

 

言才無有不能為善者矣,但不能盡其才而為之耳;

 

故《詩•大雅•蒸民》之篇有曰:上天之生眾民,有物則有所法,則民之秉執其常善,故好是美德而已;

 

所謂常即善也,所謂善即美德也,謂美德者,即仁、義、禮、智是也;

 

孔子常亦云為此詩之人,其能知道者也,故言有物必有則,民之秉彝,故好是懿德也;

 

然所謂物者,即自人之四肢、五髒、六腑、九竅,達之於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兄弟、朋友,無非物也;所謂則者,即仁之於父子,義之於君臣,禮之於夫婦、兄弟,信之於朋友也:是無非有物則有則也;

 

由此觀之,孟子所以言至此者,豈非人性皆善者邪?故有物必有則,是謂性之善也;能秉其彝,是謂才也;好是懿德,是謂情也;

 

「有物有則,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」,是能順其情以為善而才從之者也;

 

○注「紂與微子比幹有兄弟之親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史記•世家》云:「微子啟者,殷帝乙之首子,而紂之庶兄也;」

 

又云:「王子比幹者,亦紂之親戚也;」是知有兄弟之親矣;

 

○注「《大雅•蒸民》之詩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蓋尹吉甫美宣王之詩文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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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5:19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子曰:「富歲,子弟多賴;凶歲,子弟多暴;

 

非天之降才爾殊也,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;

 

(富歲,豐年也;

 

凶歲,饑饉也;

 

子弟,凡人之子弟也;

 

賴,善;

 

暴,惡也;

 

非天降下才性與之異也,以饑寒之厄陷溺其心,使為惡者也;)

 

今夫麰麥,播種而耰之,其地同,樹之時又同,浡然而生,至於日至之時,皆孰矣;

 

雖有不同,則地有肥磽,雨露之養、人事之不齊也;

 

(麰麥,大麥也;

 

《詩》云:「貽我來麰;」

 

言人性之同,如此麰麥,其不同者,人事、雨澤有不足,地之有肥、磽耳;

 

磽,薄也;)

 

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,何獨至於人而疑之?聖人與我同類者;

 

(聖人亦人也,其相覺者,以心知耳;

 

故體類與人同,故舉相似也;)

 

故龍子曰:『不知足而為屨,我知其不為蕢也;』

 

屨之相似,天下之足同也;

 

(龍子,古賢人也;

 

雖不知足小大,作屨者猶不更作蕢;

 

蕢,草器也;

 

以屨相似,天下之足略同故也;)

 

口之於味有同耆也,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;

 

如使口之於味也,其性與人殊,若犬、馬之與我不同類也,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於味也;

 

至於味,天下期於易牙,是天下之口相似也;

 

(人口之所耆者相似,故皆以易牙為知味,言口之同也;)

 

惟耳亦然;

 

至於聲,天下期於師曠,是天下之耳相似也;

 

(耳亦猶口也,天下皆以師曠為知聲之微妙也;)

 

惟目亦然;

 

至於子都,天下莫不知其姣也;

 

不知子都之姣者,無目者也;

 

(目亦猶耳也;

 

子都,古之姣好者也;

 

《詩》云:「不見子都,乃見狂且;」

 

儻無目者,乃不知子都好耳,言目之同也;)

 

故曰:口之於味也,有同耆焉;耳之於聲也,有同聽焉;目之於色也,有同美焉;

 

至於心,獨無所同然乎?(言人之心性皆同也;)

 

心之所同然者何也?謂理也,義也;

 

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;

 

故理、義之悅我心,猶芻豢之悅我口;」

 

(心所同耆者,義理也;

 

理者,得道之理;

 

聖人先得理義之要耳;

 

理義之悅心,如芻豢之悅口,誰不同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」至「我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人廩性俱有好憎,耳目口心,所悅者同,或為君子,或為小人,猶麰麥不齊,雨露使然者也;

 

孟子言是,所以勖而進之;

 

「孟子曰:富歲,子弟多賴」至「猶芻豢之悅我口」者,孟子言豐熟之年,凡人之子弟,多好善,賴,善也;凶荒之年,凡人之子弟,多好暴惡;

 

然而非上天降下才性與之殊異也,而其所以由饑寒之厄陷溺,去其良心而為之惡也;

 

無他,所謂禮義生於富足,盜賊起於貧窮是也;

 

且譬夫今之大麥也,人播種而耰鋤之,其地高下以同,藝殖之時又同,浡浡然而生長秀茂,至於日至可以收割之時,皆熟矣;

 

雖有不同,為不熟者,則是地有肥薄與雨露之不均,而人事之所加有不齊也;

 

故凡物有同其類者,皆相似也,何獨至於人而疑為不然?雖聖人亦則與我同其類者也;

 

故龍子之賢人,有曰:人不知天下人之足而為草屨者,我知其人不能為之蕢也;

 

蕢,草器也;

 

其所以為屨皆相似者,以其天下人之足則同也;

 

故口之於食味,人有同耆也,然而易牙先得我口之所好者也;

 

如使人口於味,其性之所好,與人殊異,有是若狗、馬之與我不同其形類也,則天下何以耆其味皆從易牙所好之味也;

 

至於食味,天下所以皆期指於易牙者,是天下之人口相似也;

 

不特口之於味然也,惟耳於聲亦如是也;

 

耳於聲,天下之人所以皆期指於師曠為知聲之妙者,是天下之人耳相似也;

 

又不特耳如是也,惟天下之目亦如是也;

 

至於子都者,天下之人無有不知其姣好也,不知子都之姣好者,是無目之人也;

 

故曰人口之於味,其有所同好者焉;耳之於聲,以其有同聽者焉;目之於色,以其有同美者焉;

 

至於心,獨無所同亦如是乎?言人心性亦若口、耳皆有同而無異也;

 

然人心有所同然者何也?是謂理也,義也,惟聖人者但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;

 

故曰理義之有喜悅於我心者,如芻豢之味有悅於我口耳;

 

蓋理出於性命,天之所為也;義出於道德,人之所為也:而理、義又出於人心所同然也;

 

是則天之使我有是之謂命,天命之謂性,是性命本乎天,故為天之所為也;

 

天之所為雖妙,然而未嚐不有理焉,如此,豈非其理有出於性命者乎!人能存其性命而不失之者,是所謂有其道德也,故為人之所為者也;

 

人之所為道德雖妙,然而未嚐不有義存焉,如此,則豈非其義有出於人心者乎!合而言之,則性命道德是為理義,雖是理義,出於性命道德者耳;

 

○注「 麰麥」至「薄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釋云:麰麥,大麥也,又短粒麥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貽我來麰」,此蓋《周頌•思文》之篇,言後稷配天之詩也;

 

磽,《說文》云:「磽,石地名也;」

 

○注「易牙為知味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左傳》云:易牙,齊桓公大夫也;

 

淄、澠二水為食,易牙亦知二水之味;

 

桓公不信,數試始驗;

 

是易牙為知味者也;

 

○注「師曠為知聲之妙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呂氏春秋》云,已說在《離婁篇》首,《左傳》杜氏注云「晉樂師子野者」是也;

 

○注「子都」,詩云:「不見子都,乃見狂且;」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詩•國風•山有扶蘇》之篇文也;

 

注云:「都,世之美好者;

 

狂,狂人也;

 

且,辭也;」

 

箋云:「人之好色,不往睹子都,反往睹狂醜之人;」凡此是知子都為美好者也;

 

○草性曰芻,穀養曰豢;

 

○正義曰:《說文》云:「牛、馬曰芻,犬、豕曰豢;」是其解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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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5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5:51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告子章句上

孟子曰:「牛山之木嚐美矣;

 

以其郊於大國也,斧斤伐之,可以為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潤,非無萌櫱之生焉,牛羊又從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也;

 

人見其濯濯也,以為未嚐有材焉,此豈山之性也哉;

 

(牛山,齊之東南山也;

 

邑外謂之郊;

 

息,長也;

 

濯濯,無草木之貌;

 

牛山未嚐盛美,以在國郊,斧斤牛羊使之不得有草木耳,非山之性無草木也;)

 

雖存乎人者,豈無仁義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猶斧斤之於木也,旦旦而伐之,可以為美乎?其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氣,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;

 

(存,在也;

 

言雖在人之性,亦猶此山之有草木也,人豈無仁義之心邪?其日夜之思,欲息長仁義,平旦之誌氣,其好惡,凡人皆有與賢人相近之心;

 

幾,豈也;

 

豈希,言不遠也;)

 

則其旦晝之所為,有梏亡之矣;

 

梏之反覆,則其夜氣不足以存;

 

夜氣不足以存,則其違禽獸不遠矣;

 

人見其禽獸也,而以為未嚐有才焉者,是豈人之情也哉;

 

(旦晝,日晝也;

 

其所為萬事有梏亂之,使亡失其日夜之所息也;

 

梏之反覆,利害於其心,其夜氣不能複存也;

 

人見惡人禽獸之行,以為未嚐存善木性,此非人之情也;)

 

故苟得其養,無物不長;苟失其養,無物不消;

 

孔子曰:『操則存,舍則亡;

 

出入無時,莫知其鄉;』

 

惟心之謂與?」

 

(誠得其養,若雨露於草木,法度於仁義,何有不長也;誠失其養,若斧斤牛羊之消草木,利慾之消仁義,何有不盡也;

 

孔子曰:持之則存,縱之則亡,莫知其鄉;

 

鄉猶裏,以喻居也;

 

獨心為若是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牛山」至「之謂與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秉心持正,使邪不幹,猶止斧斤,不伐牛山,山則木茂,人則稱仁也;

 

「孟子曰牛山之木」至「惟心之謂與」者,孟子言牛山之木,常為秀美矣,然以其為郊國之外也,殘之以斤斧之伐,可以為秀美乎?言以其斤斧常伐之,則不可為美也;

 

雖為斤斧所伐,然以其日夜之所長息,雨露之所潤澤,非無萌牙絲櫱生焉,柰何萌櫱既生,而牛羊之畜,又從而牧養於其間,是以牛山若彼;

 

濯濯,無草木之貌也;

 

人見其濯濯然無草木,以為牛山未嚐有材木焉,是豈牛山之性無草木哉!言牛山之木常有其材木耳,其所以無之者,但斧斤牛羊從而殘滅之矣;

 

言雖存在乎人者,豈無仁義之心哉?然人之所以放去其良心而無仁義者,亦如斧斤之伐於牛山之木也;

 

是日日而伐滅之,可為美材乎?言不可為美材也;

 

言牛山日夜之所息長草木,與人平旦之氣,其好惡與人相近者不遠矣;

 

以其牛山日夜所息長草木,莫不欲秀茂為美,而惡其斧斤、牛羊殘害之為惡也;

 

人之平旦之氣,尚未有利慾汩之,則氣猶靜,莫不欲為之善也,而惡為之惡也;

 

但人平旦之氣,則其旦晝之所為利慾有以梏亡之矣;

 

平旦則未至於晝,旦晝所以為日之中矣;

 

且人於平旦之時,其氣靜,未有利慾事緒以動之,則未必不善矣;

 

以其善固存於此時也,亦如牛山日夜所長草木,無以斧斤、牛羊殘害之,則未必不美矣;

 

以其萌櫱生焉,而美固己有矣,柰何斧斤、牛羊又從而殘滅之,亦若旦晝所為利慾以梏亡之者焉;

 

梏,手械也;

 

利慾之製善,使不得為,猶梏之製手也;

 

梏之反覆,其情緒不一,則夜於平旦之氣不足以存;

 

既不足以存,而為利慾萬緒梏而亡之,則其違異於禽獸之行不遠矣;

 

以其近也;

 

人見其為禽獸之行者,而為未嚐有才性焉,是豈人之情為如是哉?言非人之情也,言人情本欲為善矣,其所以終而為者,但利慾從而梏亡之矣;

 

故苟得其所養,無物不長;苟失其所養,無物不消;

 

如牛山苟日夜之所息、雨露之所潤,與平旦之氣,是得其所養者也,是則無物不長矣;

 

如牛山苟為牛羊從而牧之,與旦晝所為而梏亡之,是失所養者也,是則無物不消矣;

 

孟子又引孔子云:操持之則存,縱舍之則亡,其出入徇物,而不有常時,莫知其所向之鄉,惟獨心為若是也;

 

凡此孟子所以言人心性本善,但當有常操而存之者矣;

 

○注「牛山,齊之東南山」;

 

○正義曰:蓋亦以理推之,亦自可見;

 

故傳所謂齊景遊於牛山之上,是亦知之為齊之山矣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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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6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6:16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子曰:「無或乎王之不智也;

 

(王,齊王也;

 

或,怪也;

 

時人有怪王不智而孟子不輔之,故言此也;)

 

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,一日暴之,十日寒之,未有能生者也,吾見亦罕矣;

 

吾退而寒之者至矣,吾如有萌焉?何哉?(種易生之草木五穀,一日暴溫之,十日陰寒以殺之,物何能生?我亦希見於王,既見而退,寒之者至,謂左右佞諂順意者多;

 

譬諸萬物,何由得有萌牙生也』,今夫弈之為數,小數也,不專心致誌,則不得也;

 

(弈,博也,或曰圍棋;

 

《論語》曰:「不有博弈者乎?」

 

數,技也;

 

雖小技,不專心則不得也;)

 

弈秋,通國之善弈者也,使弈秋誨二人弈,其一人專心致誌,惟弈秋之為聽;一人雖聽之,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,思援弓繳而射之,雖與之俱學,弗若之矣;

 

為是其智弗若與?曰:非然也;」

 

(有人名秋,通一國皆謂之善弈,曰弈秋;

 

使教二人弈,其一人惟秋所善而聽之,其一人誌欲射鴻鵠,故不如也;

 

為是謂其智不如也,曰:非也,以不致誌也;

 

故齊王之不智,亦若是;)

 

疏「孟子曰無或」至「非然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弈為小數,不精不能,一人善之,十人惡之,雖竭其道,何由智哉;

 

《詩》云「濟濟多士,文王以寧」,此之謂也;

 

「孟子曰:無或乎王之不智也」至「非然也」,孟子言時人無怪齊王之不智也,以其孟子不輔佐之,故云之此;

 

言雖有天下易生之物,如一日溫暖以暴之,乃十日寒凍以殺之,是以未有能生者也;

 

雖有能生之者,然於我見之亦少矣;

 

我自輔佐齊王,而退歸,而奸佞諂諛齊王者至多矣,然而我尚如有心欲使王萌而為善,是如之何哉!孟子言之以此者,蓋謂吾君不能者,是謂賊其君者也,所以言時人無或乎王之不智也,當輔佐君為之而已;

 

孟子輔佐齊王,既退,而奸佞之臣又陷君於為惡,故有激而云此也;

 

蓋天下易生之物,譬齊王以為善也;

 

一日暴之,喻孟子一人輔之齊王也;

 

十日寒之,喻奸佞臣之眾陷君於為惡也;

 

陷君於為惡者如是之眾,則齊王所以不智也;

 

喻未有能生者也;

 

今夫譬之弈秋,但為技數雖小技,如不專一其心,致其篤誌,則亦不得精也;

 

是故弈人名秋者,通一國皆稱為善能弈者也,使秋誨其二人弈,其一人專心致誌,唯弈秋之言是聽,一人雖聽之,其一心以為有鴻鵠之鳥將至,乃思援弓繳矢而射之,雖與皆學夫弈秋,然亦不若其專心致誌者精矣;

 

為是弗若之者,非謂其智弗若也,以其不專心致誌而聽弈秋之誨故也;

 

此所以曰「為是其智弗若與?」

 

繼之曰「非然也」,言不然也;

 

孟子所以引為比者,蓋謂齊王如能專心致誌,惟賢者是聽,則孰不與王為善乎?奈齊王不能專心致誌、惟賢是聽,但為奸臣之所諛佞,所以如有鴻鵠將至、思援弓繳矢而射之者,故弗若彼之精,而遂不為善矣;

 

然則時人亦不可謂齊王不智,特當輔之而已;

 

然既輔之,亦當齊王能專心致誌聽從之,然後可矣;

 

孟子所以既退而尚如有萌焉,奈何終輔之,而齊王奸佞諂諛之眾而不能聽從為善耳;

 

此故以弈秋喻己,而以鴻鵠喻奸佞;

 

其一以為有鴻鵠思援弓繳而射之,喻齊王雖聽己之言,然不專心致誌,惟在於鴻鵠耳;

 

○注「 弈博也」至「不得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按《陽貨》,《論語》第十七之篇,云「不有博弈者乎」,而解弈為博也;

 

《說文》云:「作博局戲也;

 

六箸,十二棋也;」

 

古者堯曾作博;

 

圍棋謂之弈;

 

《說文》:弈從升,言速兩手而執之;

 

棋者,所執之子,圍而相殺,故謂之圍棋;

 

稱弈者,又取其落弈之義也;

 

○注「有人名秋善弈」;

 

○正義曰:按傳記有云弈秋,通國之善弈也,有過者止而聽之,則弈敗;

 

笙汩之也;

 

又云疑首,天下之善算也,有鴻鵠過,彎弧擬問以三五,則不知;

 

鴻鵠亂之也;

 

是亦孟子之言與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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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7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6:44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子曰:「魚我所欲也,熊掌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,舍魚而取熊掌者也;

 

生亦我所欲也,義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,捨生而取義者也;

 

(熊掌,熊蹯也,以喻義;

 

魚以喻生也;)

 

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於生者,故不為苟得也;

 

死亦我所惡,所惡有甚於死者,故患有所不辟也;

 

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,則凡可以得生者,何不用也?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,則凡可以辟患者,何不為也;

 

(有甚於生者,謂義也,義者不可苟得;

 

有甚於死者,謂無義也,不苟辟患也;

 

莫甚於生,則苟利而求生矣;

 

莫甚於死,則可辟患,不擇善何不為耳;)

 

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,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;

 

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,所惡有甚於死者,非獨賢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賢者能勿喪耳;

 

(有不用,不用苟生也;

 

有不為,不為苟惡而辟患也;

 

有甚於生,義甚於生也;

 

有甚於死,惡甚於死也;

 

凡人皆有是心,賢者能勿喪亡之也;)

 

一簞食,一豆羹,得之則生,弗得則死;

 

嘑爾而與之,行道之人弗受;蹴爾而與之,乞人不屑也;

 

(人之餓者,得此一器食可以生,不得則死;

 

嘑爾,猶呼爾咄啐之貌也;

 

行道之人,凡人以其賤己,故不肯受也;

 

蹴,蹋也;

 

以足踐蹋與之,乞人不潔之,亦由其小,故輕而不受也;)

 

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,萬鍾於我何加焉?為宮室之美,妻妾之奉,所識窮乏者得我與;

 

(言一簞食則貴禮,至於萬鍾則不複辯別有禮義與不,鍾,量器也;

 

萬鍾於己身何加益哉?己身不能獨食萬鍾也,豈不為廣美宮室,供奉妻妾,施與所知之人窮乏者也;)

 

鄉為身死而不受,今為宮室之美為之;鄉為身死而不受,今為妻妾之奉為之;鄉為身死而不受,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:是亦不可以已乎!此之謂失其本心;」

 

(鄉者不得簞食而食則身死,尚不受也,今為此三者為之,是不亦可以止乎!所謂失其本心者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魚」至「失其本心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捨生取義,義之大者也,簞食、萬鍾,用有輕重,縱彼納此,蓋違其本,凡人皆然,君子則否,所以殊也;

 

「孟子曰魚我所欲也」至「失其本心」者,孟子言魚之為味,我之所欲者也;熊蹯之味,亦我所欲者也;

 

然而魚與熊蹯,二者不可兼得,但捨去其魚而取熊蹯也;

 

以其熊蹯之味又有美於魚也;

 

魚在水之物,熊蹯在山之物,欲在水,不可兼得於在山者,在山又不可兼得於在水者,故為二者不可兼得也;

 

魚所以喻生也,熊蹯所以喻義,故曰生亦我所欲也,義亦我所欲也,然而生與義二者亦不可兼得之,但捨生而取義也;

 

以其義又有勝於生也;

 

如勇士不忘喪其元,誌士不忘在溝壑,有殺身以成仁,是皆以義有勝於死也,是捨生而取義也;

 

然而生亦為我心之所欲,其以所欲有甚於生者,故不為苟得也;死亦為我心之所惡疾者,其以所惡有甚於死者,故患禍有所不逃辟也;

 

如令人之所欲者無有甚於生,則凡可以得生者,何不用而行之也;令人之惡者無有甚於死者,則凡可以辟患者,何不擇而為之也;

 

蓋可以得生,可以辟患者,皆是不義也;

 

故不為苟得,故患有所不辟也者,是皆有義也;

 

由此言之,則生而有不用也,是不苟生也;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,是不苟為惡以辟患也;

 

如此,故所欲有甚於生,所惡者有甚於死,非獨賢者有此心也,人皆有此心也,但賢人能常存之而勿喪亡之耳;

 

蓋所欲有甚於生者,是義也;所惡有甚於死者,是不義也;

 

且以一簞所盛之食,一豆所盛之羹,得而食之者,則養其生,不得此而食者,則餓而死,然而嘑爾叱咄而與之,雖行道塗之中凡人,且不肯受而食之也;如蹴爾踐蹋而與之,雖乞丐之賤人,且以為不潔而不肯受而食也;

 

言萬鍾之祿,則不貴辨禮義而受之者,雖萬鍾之多,然於我何足為益焉?於我何益,以其己身不能獨食之也;

 

己不能獨食,則為宮室之廣美,供奉妻妾,施與所知之人窮乏者而已;

 

如是,則鄉日不得簞食豆羹則身死尚不受,今乃為宮室廣美、供奉妻妾與施所知之人窮乏者而受,為之如此,是亦不可以止乎!言此可以止;

 

而不止者也,是謂失其本心者矣,是忘其義者矣;

 

故本心即義也,所謂賢者但能勿喪亡此本心耳;

 

○注「熊蹯」;

 

○正義曰:按《史記•世家》云:「宰夫胹熊蹯不熟,晉靈公怒而殺之;」

 

裴駰注云:「服虔曰:蹯,熊掌,其肉難熟;」

 

○注「鍾,量器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齊大夫晏子云,已說在《梁惠篇》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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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7:11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子曰:「仁,人心也;

 

義,人路也;

 

舍其路而弗由,放其心而不知求,哀哉!(不行仁義者,不由路,不求心者也,可哀憫哉;)

 

人有雞犬放,則知求之;有放心,而不知求;

 

學問之道無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;」

 

(人知求雞犬,莫知求其心者,惑也;

 

學問所以求之矣;)

 

疏「孟子曰」至「而已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由路求心,為得其本,追逐雞狗,務其末也;

 

學以求之詳矣;

 

「孟子曰」至「而已矣」者,孟子言仁者是人之心也,是人人皆有之者也;義者是人之路也,是人人皆得而行之者也;

 

今有人乃捨去其路而不行,放散其心而不知求之者,可哀憫哉!且人有雞犬放之則能求追逐之,有心放離之而不求追複;

 

然而學問之道無他焉,但求其放心而已矣;

 

能求放心,則仁義存矣;

 

以其人之所以學問者,亦以精此仁義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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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7:32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子曰:「今有無名之指,屈而不信,非疾痛害事也;

 

如有能信之者,則不遠秦、楚之路,為指之不若人也;

 

(無名之指,手之第四指也,蓋以其餘指皆有名;

 

無名指者,非手之用指也,雖不疾痛妨害於事,猶欲信之,不遠秦、楚,為指之不若人故也;)

 

指不若人,則知惡之;

 

心不若人,則不知惡,此之謂不知類也;」

 

(心不若人,可惡之大者也,而反惡指,故曰不知其類也;

 

類,事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」至「不知類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舍大惡小,不知其要,憂指忘心,不向於道;

 

是以君子惡之者也;

 

「孟子曰」至「此之謂不知類也」,孟子言今人有第四指,為無名之指,屈而不信,且非疾痛有妨害於為事也;

 

如有人能信者,則不遠秦、楚之路而求信之,以為惡其指之不若人也;

 

且以無名之指為無用之指,則恥惡之不若人,其心不若人,則不知恥惡之,是之謂為不知其類者也;

 

《荀子》云「相形不如論心」,同其意也;

 

蓋云秦、楚者,以其秦、楚相去最為遠者也,故取為己言,指屈尚不遠秦、楚之路而求信,況心即在於己為最近者也,尚不能求之耶;

 

此孟子所以為不知類者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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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0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1:28:00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十一


孟子曰:「拱把之桐、梓,人苟欲生之,皆知所以養之者;

 

至於身,而不知所以養之者,豈愛身不若桐梓哉?弗思甚也;」

 

(拱,合兩手也;

 

把,以一手把之也;

 

桐、梓,皆木名也,人皆知灌溉而養之,至於養身之道,當以仁義,而不知用,豈於身不若桐、梓哉?不思之甚者也,宜孟子有是以言之歟;)

 

疏「孟子」至「甚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莫知養身而養其樹木,失事違務,不得所急,所以誡未達者也;

 

孟子言桐、梓之木,方於可拱把之時,人誠欲其生長,皆知所以灌溉而養之者;

 

至於己之身,而不知以仁義之道養之者,豈人之愛保其身反不若桐、梓之為急哉?但人弗思忖之而已,故以甚者也,宜誡之以此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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