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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孟子正義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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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14:02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五


滕文公為世子,將之楚,過宋而見孟子;

 

孟子道性善,言必稱堯、舜;

 

(文公為世子,使於楚而過宋,孟子時在宋,與相見也;

 

滕侯,周文王之後也;

 

《古紀》、《世本》錄諸侯之世,滕國有考公麋,與文公之父定公相直;其子元公弘,與文公相直;

 

似後世避諱,改「考公」

 

為「定公」;以元公行文德,故謂之文公也;

 

孟子與世子言人生皆有善性,但當充而用之耳;又言堯、舜之治天下,不失仁義之道,故勉世子;)

 

世子自楚反,複見孟子;

 

(從楚還,複詣孟子,欲重受法則也;)

 

孟子曰:「世子疑吾言乎?夫道一而已矣;

 

(世子疑吾言有不盡乎?天下之道一而已矣,惟有行善耳,複何疑邪;)

 

成覸謂齊景公曰:『彼丈夫也,我丈夫也,吾何畏彼哉?』

 

(成覸,勇果者也;

 

與景公言曰:尊貴者與我同丈夫,我亦能為之,何為畏彼之哉!)顏淵曰:『舜何人也?予何人也?有為者亦若是;』

 

(言欲有為,當若顏淵庶幾、成覸不畏,乃能有所成耳;

 

又以是勉世子也;)

 

公明儀曰:『文王我師也,周公豈欺我哉!』

 

(公明儀,賢者也;

 

師文王,信周公,言其知所法則也;)

 

今滕絕長補短,將五十裏也,猶可以為善國;

 

(滕雖小,其境界長短相補,可得大五十裏子男之國也,尚可以行善者也;)

 

《書》曰:『若藥不瞑眩,厥疾不瘳;』

(《書》逸篇也;

 

瞑眩,藥攻人疾,先使瞑眩憒亂,乃是瘳愈;

 

喻行仁當精熟,德惠乃洽也;)

 

疏「滕文公為世子」至「厥疾不瘳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人上當則聖人,秉仁行義,高山景行,庶幾不倦;

 

《論語》曰「力行近仁」,蓋不虛云;

 

「滕文公為世子,將之楚,過宋而見孟子;

 

孟子道性善,言必稱堯舜」者,世子,諸侯適子之稱也,言滕文公為世子之時,往楚國,而在宋國過,見孟子;

 

孟子乃與世子文公道其人性皆有善,但當行之而已;凡有言,則必以堯舜為言,蓋堯舜古之受禪之帝,其治國所行之事,皆為後世所法,故言必堯舜之事,言於世子文公,以其欲勉世子文公也;

 

文公者,後諡世子為文公也;

 

「世子自楚反,複見孟子」者,是世子文公自宋而見孟子之後往至楚國,又自楚國反歸,複見孟子於宋國也;

 

「孟子曰:世子疑吾言乎,夫道一而已矣」者,孟子見世子複見,再有所問,乃曰:世子是疑我言有不盡,故複見乎?言道之在天下一而已,惟當善行焉,何必複疑而再欲問邪?「成覸謂齊景公曰:彼丈夫也,我丈夫也,吾何畏彼哉」者,孟子又引往日成覸嚐謂齊景公曰:彼之尊貴者即丈夫也,我亦丈夫也,言即一耳,我何為畏之哉?是言我能為之,亦如彼之尊貴矣,又何畏?顏淵有曰:舜何人也,我何人也,亦言其人即一耳,但有能為之者,亦若此舜矣;

 

故曰「舜何人也,予何人也,有為者亦若是」;

 

「公明儀曰:文王我師也,周公豈欺我哉」者,孟子又以公明儀有曰:文王者,我師法者也,周公豈欺誣我哉?言周公我亦信而師法之耳;

 

「今滕絕長補短,將五十裏也,猶可以為善國」者,孟子謂世子,言今之滕國之地,絕長補短,其廣大亦將有五十裏也,尚可以為行善之國也;

 

五十裏者,子男之國也,故曰猶可以為善國;

 

「《書》曰:若藥弗瞑眩,厥疾不瘳」者,此蓋今之《尚書•說命》之篇文也;

 

孟子引《書》云:若藥之攻人,人服之不以瞑眩憒亂,則其疾以不愈也;

 

所以引此者,蓋孟子恐云今滕國絕長補短、將有五十裏、猶可為善國,有致世子之所嫌,乃引此而喻之,抑亦所謂良藥苦口、忠言逆耳之意,而解世子又有以勸勉焉;

 

○注「文公為世子」至「勉世子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蓋《古紀》、《世本》之文也;

 

云滕有考公麋,與文公之父定公相直;其子元公洪,與文公相直;

 

後世因避諱之故,更考公為定公,元公為文公;

 

以其能安民大慮,故以定為諡;以其能慈惠愛民,故以文為諡;

 

魯有文公、定公之號,周有文王、定王之名;

 

其諡雖與滕君同,然稱其實,蓋不無異焉;

 

凡稱公者,蓋古者天子有三公稱公,王者之後稱公;

 

其餘大國稱侯伯,小國稱子;

 

男之君亦得稱公者,非僭之也,以其國人尊之,故稱公而已;

 

○注云「成覸,勇果者也」,「公明儀,賢者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以意推之,則成覸之勇果、公明儀之賢者可知矣,人亦未詳,《禮》於《檀弓》有公明儀,而注亦無所說,亦以孟子之時事罕有所載,學者亦不必規規務求極焉;

 

○注「若藥不瞑眩,厥疾不瘳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商書•說命》篇;

 

孔氏《傳》云:「開汝心,沃我心,如服藥必瞑眩,極其病乃除,欲其出切言以自警;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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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五


滕定公薨;

 

世子謂然友曰:「昔者孟子嚐與我言於宋,於心終不忘;

 

今也不幸至於大故,吾欲使子問於孟子,然後行事;」

 

(定公,文公父也;

 

然友,世子之傳也;

 

大故,謂大喪也;)

 

然友之鄒,問於孟子;

 

(孟子歸在鄒也;)

 

孟子曰:「不亦善乎!親喪固所自盡也;

 

(不亦者,亦也;

 

問此,亦其善也;)

 

曾子曰:『生,事之以禮;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:可謂孝矣;』

 

(曾子傳孔子之言;

 

孟子欲令世子如曾子之從禮也;

 

時諸侯皆不行禮,故使獨行之也;)

 

諸侯之禮,吾未之學也;

 

雖然,吾嚐聞之矣:三年之喪,齋疏之服,飦粥之食,自天子達於庶人,三代共之;」

 

(孟子言我雖不學諸侯之禮,嚐聞師言,三代以事,君臣皆行三年之喪;

 

齋疏,齋衰也;

 

飦,麋粥也;)

 

然友反命,定為三年之喪父;

 

兄百官皆不欲也,故曰:「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,吾先君亦莫之行也;

 

至於子之身而反之,不可;

 

(父兄百官,滕文同姓異姓諸臣也,皆不欲使世子行三年;

 

滕、魯同姓,俱出文王;

 

魯,周公之後;滕,叔繡之後;

 

敬聖人,故宗魯者也;)

 

且誌曰:『喪祭從先祖;』

 

曰:「吾有所受之也;」

 

(父兄百官且複言也;

 

誌,記也,《周禮•小史》掌邦國之誌;

 

曰喪祭之事,各從其先祖之法;

 

言我轉有所受之,不可於己身獨改更也;

 

一說「吾有所受之」,世子言我受之於孟子也;)

 

謂然友曰:「吾他日未嚐學問,好馳馬試劍;

 

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,恐其不能盡於大事,子為我問孟子;」

 

(父兄百官見我他日所行,謂我誌行不足,似恐我不能盡大事之禮,故止我也;

 

為我問孟子,當何以服其心,使其信我也;)

 

然友複之鄒問孟子;

 

孟子曰:「然,不可以他求者也;

 

孔子曰:『君薨,聽於塚宰;

 

歠粥,麵深墨,即位而哭,百官有司莫敢不哀,先之也;』

 

(孟子言如是,不可用他事求也;

 

喪尚哀,惟當以哀戚感之耳;

 

國君薨,委政塚宰大臣,嗣君但盡哀情,歠粥不食,顏色深墨;

 

深,甚也;

 

墨,黑也;

 

即喪位而哭,百官有司莫敢不哀者,以君先哀之也;)

 

上有好者,下必有甚焉者矣;

 

君子之德,風也;

 

小人之德,草也;

 

草上之風必偃;

 

是在世子;」

 

(上之所欲,下以為俗;

 

尚,加也;

 

偃,伏也;

 

以風加草,莫不偃伏也;

 

是在世子以身帥之也;)

 

然友反命,世子曰:「然,是誠在我;」

 

(世子聞之,知其在身,欲行之也;)

 

五月居廬,未有命戒;

 

百官族人可謂曰知;

 

(諸侯五月而葬,未葬,居倚廬於中門之內也;

 

未有命戒,居喪不言也;

 

異姓同姓之臣可謂曰知世子之能行禮也;)

 

及至葬,四方來觀之,顏色之戚,哭泣之哀,吊者大悅;

 

(四方諸侯之賓來吊會者,見世子之憔悴哀戚,大悅其孝行之高美也已;)

 

疏「滕定公薨」至「吊者大悅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事莫當於奉禮,孝莫大於哀慟,從善如流,文公之謂也;

 

「滕定公薨」者,滕文公之父死也;

 

「世子謂然友曰:昔者孟子嚐與我言於宋,於心終不忘;

 

今也不幸,至於大故,吾欲使子問於孟子,然後行事」者,然友,世子之傅也;

 

世子謂然友,言往日孟子曾與我言於宋國之事,於我心至今常存,終不為忘之也,今也不幸至於父喪之大故,我欲使子問於孟子,然後行其父喪之事;

 

「然友之鄒,問於孟子」者,孟子將以自宋歸鄒也,然友乃往鄒國,問孟子以世子所問之事;

 

「孟子曰:不亦善乎!親喪固所自盡也」者,孟子答然友,謂不亦善然友以世子所問也;

 

「曾子曰:生,事之以禮;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,可謂孝矣」至「三代共之」者,孟子以此答然友之問,言曾子謂父母在生之時,當以禮奉事之,如冬溫夏清,昏定晨省,是其禮也;父母死之時,當以禮安葬之,如躃踴哭泣,哀以送之,卜其宅兆,而安厝之,是其禮也;及祭之禮,如春秋祭祀,以時思之,陳其簠簋,而哀戚之是也:能如此,則可謂之能孝者矣;

 

如問其諸侯所行之禮,則我未之學也;

 

雖然,為未嚐學諸侯之禮,我嚐聞知之矣言;

 

聞三年父母之喪,以{文衣}疏{文衣}衰之服,以麋粥之食;

 

凡此三年之喪,自上至於天子,下而達於庶人,三代夏、商、周共行之矣;

 

「然友反命」者,然友自鄒得孟子之言,乃反歸命告於滕公也;

 

「定為三年之喪,父兄百官皆不欲也,故曰: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也」至「於子之身而反之,不可」者,是世子因然友問孟子歸後,乃定為三年之喪事,其滕之同姓與異姓諸臣,皆不欲為三年之喪,遂曰:我宗國魯先君莫之嚐行此三年喪禮,我之先君亦莫之嚐行也,今至於子之身而反違之,以為三年之喪,不可;

 

言其不可反背先君,而以自為三年喪之禮也;

 

「且誌曰:喪祭從先祖;

 

曰:吾有所受之也」,父兄百官言之後複引記有曰:喪祭之事,各從其先祖之法,我但有所承受之也,不可於已身獨改更為三年喪耳;

 

滕與魯同姓,俱出魯周公之後,故云吾宗國魯先君;

 

誌,記也;

 

「謂然友曰:吾他日未嚐學問,好馳馬試劍;

 

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,恐其不能盡於大事,子為我問孟子」者,滕文公既定為三年之喪禮,而父兄百官見之皆不欲為,乃複謂然友曰:我所往他日未嚐學問禮,但好驅馳走馬試劍事,今也定為三年之喪,父兄百官見之,皆謂我誌不足以行此三年之喪,恐其不能盡於大事之禮,子複為我之鄒問孟子,以為如何當使父兄百官服其心而信我也?「然友複之鄒問孟子」者,是然友自文公所乃,因其命,複往鄒國,見孟子而問焉;

 

「孟子曰:不可以他求也;

 

孔子曰:君薨,聽於塚宰,歠粥,麵深墨,即位而哭;

 

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」至「是在世子」者,孟子答然友為世子之問,言如此則不可更以他事求也,惟當以哀戚感之耳;

 

故引孔子曰:國君之薨,其政事皆委塚宰大臣聽行之,嗣君者但歠麋粥而不食,麵之顏色亦變為甚黑之色,即喪位而哀哭之,故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;

 

是所謂上有所好者,下必有甚焉者耳;

 

且君子之德如風也,小人之德如草也,草加之以風,必偃伏而從風所趨耳;

 

是在世子但以身率之爾;

 

凡此皆孟子答然友為世子之問,而以此複教之矣;

 

「然友反命,世子曰:是誠在我」者,然友自問孟子之後,乃以孟子之言反歸告於世子,世子於是五月居於喪廬,不敢入處,故未有命以令人、未有戒以號人,以其在外思之而不言也;

 

百官族人皆以為知禮、能行三年之喪,乃曰「可謂曰知」,以其百官族人指文公而言也;

 

「及至葬,四方來觀之,顏色之戚,哭泣之哀,吊者大悅」者,言及至葬日,四方諸侯來吊,慰而觀之,顏色之戚而形於容,哭泣之哀而形於聲,於是吊之者皆大悅,以喜其有孝行也;

 

○注「定公,文公父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說在前段已詳矣;

 

○注「曾子傳孔子之言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論語》:「孟孫問孝於孔子,孔子對曰:『生,事之以禮,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;』

 

是曾子傳孔子之言而云,孟子所以引為曾子言矣;

 

○注「 滕、魯國同姓,俱出魯周公之後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魯隱公十一年,滕侯與薛侯爭長,薛侯曰:「我先封;」

 

滕侯曰:「我,周之卜正也;

 

薛,庶姓也,我不可以後之;」

 

公使羽父請於薛侯曰:「君與滕侯辱在寡人;

 

周諺有之曰:『山有木,工則度之;

 

賓有禮,主則擇之;』

 

周之宗盟,異姓為後;

 

寡人若朝於薛,不敢與諸任齒;

 

君若辱貺寡人,則願以滕君為請;」

 

薛侯許之,乃長滕侯;

 

杜預云:「薛,任姓;」

 

以此推之,則知滕為魯之後,與魯同姓也;

 

○注「《周禮•小史》掌邦國之誌」至「孟子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鄭司農云:「誌,謂記也;」

 

《春秋傳》所謂《周誌》,《國語》所謂《鄭誌》之屬也;

 

兩說者,其意皆行,謂之父兄百官言亦行,謂之世子亦行,但不逆意則可矣;

 

○注「諸侯五月而葬,未葬,居倚廬於中門之內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左傳》隱公元年云:「天子七月而葬,同軌畢至;諸侯五月而葬,同盟至;大夫三月,同位至;士逾月,外姻至;」

 

又《喪大記》云「父母之喪,居倚廬」是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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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五


滕文公問為國;

 

孟子曰:「民事不可緩也;

 

(問治國之道也;

 

民事不可緩之使怠惰,當以政督趣,教以生產之務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晝爾於茅,宵爾索;

 

亟其乘屋,其始播百穀;』

 

(《詩•邠風•七月》之篇,言教民晝取茅草,夜索以為;

 

,絞也;

 

及爾閒暇,亟而乘蓋爾野外之屋,春事起,爾將始播百穀矣;

 

言農民之事無休已;)

 

民之為道也,有恆產者有恆心,無恆產者無恆心;

 

苟無恆心,放僻邪侈,無不為已,及陷乎罪,然後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;

 

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?(義與上篇同;

 

孟子既為齊宣王言之,滕文公問,複為究陳其義,故各自載之也;)

 

是故賢君必恭儉、禮下,取於民有製;

 

(古之賢君,身行恭儉,禮下大臣,賦取於民不過十一之製也;)

 

陽虎曰:『為富不仁矣,為仁不富矣;』

 

(陽虎,魯季氏家臣也;

 

富者好聚,仁者好施,施不得聚,道相反也;

 

陽虎非賢者也,言有可采,不以人廢言也;)

 

夏後氏五十而貢,殷人七十而助,周人百畝而徹,其實皆什一也;

 

徹者,徹也;

 

助者,藉也;

 

(夏禹之世,號夏後氏;

 

後,君也;

 

禹受禪於君,故夏稱後;

 

殷,周順人心而征伐,故言人也;

 

民耕五十畝,貢上五畝;耕七十畝者,以七畝助公家;耕百畝者,徹取十畝以為賦:雖異名而多少同,故曰皆什一也;

 

徹猶取人徹取物也;

 

藉者借也,猶人相借力助之也;)

 

龍子曰:『治地莫善於助,莫不善於貢;』

 

貢者,校數歲之中以為常;

 

(龍子,古賢人也,言治土地之賦,無善於助者也;

 

貢者,校數歲以為常;

 

龍子,古賢人也,言治土地之賦,無善於助者也;

 

貢者,校數歲以為常類而上之,民供奉之,有易有不易,故謂之莫不善於貢也;)

 

樂歲粒米狼戾,多取之而不為虐,則寡取之;

 

凶年糞其田而不足,則必取盈焉;

 

(樂歲,豐年;

 

狼戾,猶狼藉也;

 

粒米,粟米之粒也;

 

饒多狼藉,棄捐於地,是時多取於民,不為暴虐也,而反以常數少取之;

 

至於凶年饑歲,民人糞治其田,尚無所得,不足以食,而公家取其稅必滿其常數焉;

 

不若從歲饑、穰以為多少,與民同之也;)

 

為民父母,使民盻盻然,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,又稱貸而益之,使老稚轉乎溝壑,惡在其為民父母也!(盻盻,勤苦不休息之貌;

 

動,作;

 

稱,舉也;

 

言民勤身動作終歲,不得以養食其父母;

 

公賦當畢,有不足者,又當舉貸子倍而益滿之;

 

至使老少轉屍溝壑,安可以為民之父母也』,夫世祿,滕固行之矣;

 

(古者諸侯、卿、大夫、士有功德,則世祿賜族者也;

 

官有世功也,其子雖未任居官,得世食其父祿;

 

賢者子孫必有土之義也,滕固知行是矣;

 

言亦當恤民之子弟,閔其勤勞者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雨我公田,遂及我私;』

 

惟助為有公田,由此觀之,雖周亦助也;

 

(《詩•小雅•大田》之篇;

 

言太平時民悅其上,願欲天之先雨公田,遂以次及我私田也,猶殷人助者,為有公田耳;

 

此周《詩》也,而云「雨公田」,知雖周家之時亦有助之之製也;)

 

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,(以學習禮,教化於國;)

 

庠者養也,校者教也,序者射也;

 

夏曰校,殷曰序,周曰庠,學則三代共之,皆所以明人倫也;

 

(養者養耆老,教者教以禮義,射者三耦四矢,以達物導氣也;

 

學則三代同名,皆謂之學;

 

學乎人倫,人倫者人事也,猶《洪範》曰「彝倫攸序」,謂其常事有序者也;)

 

人倫明於上,小民親於下,有王者起,必來取法,是為王者師也;

 

(有行三王之道而興起者,當取法於有道之國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周雖舊邦,其命惟新;』

 

文王之謂也;

 

子力行之,亦以新子之國;」

 

(《詩•大雅•文王》之篇;

 

言周雖後稷以來舊為諸侯,其受王命,惟文王新複,修治禮義以致之耳;

 

以是勸勉文公,欲使庶幾新其國也;)

 

使畢戰問井地;

 

(畢戰,滕臣也;

 

問古井田之法;

 

時諸侯各去典籍,人自為政,故井田之道不明也;)

 

孟子曰:「子之君將行仁政,選擇而使子,子必勉之!夫仁政必自經界始;

 

經界不正,井地不鈞,穀祿不平;

 

(子,畢戰也;

 

經亦界也;

 

必先正其經界,勿慢鄰國,乃可均井田,平穀祿;

 

穀,所以為祿也;

 

《周禮•小司徒》云:「乃經土地,而井其田野;」

 

言正其土地之界,乃定受其井牧之處也;)

 

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;

 

經界既正,分田製祿,可坐而定也;

 

(暴君,殘虐之君;

 

汙吏,貪吏也;

 

慢經界,不正本也;

 

必相侵陵,長爭訟也;

 

分田,賦廬井也;

 

製祿,以庶人在官者比上農夫,轉以為差,故可坐而定也;)

 

夫滕,壤地褊小,將為君子焉,將為野人焉;無君子莫治野人,無野人莫養君子;

 

(褊小,謂五十裏也;

 

為,有也;

 

雖小國,亦有君子,亦有野人,言足以為善政也;)

 

請野九一而助,國中什一使自賦;

 

(九一者,井田以九頃為數,而供什一,郊野之賦也;

 

助者,殷家稅名也,周亦用之,龍子所謂「莫善於助」

 

也;

 

時諸侯不行助法;

 

國中什一者,《周禮》「園廛二十而稅一」,時行重法賦,責之什一也;

 

而,如也;

 

自,從也;

 

孟子欲請使野人如助法,什一而稅之;國中從其本賦,二十而稅一以寬之也;)

 

卿以下必有圭田,圭田五十畝,餘夫二十五畝;

 

(古者卿以下至於士,皆受圭田五十畝,所以供祭祀也;

 

圭,潔也;

 

上田,故謂之圭田,所謂「惟士無田,則亦不祭」,言絀士無潔田也;

 

井田之民,養公田者受百畝,圭田半之,故五十畝;

 

餘夫者,一家一人受田,其餘老小尚有餘力者,受二十五畝,半於圭田,謂之餘夫也;

 

受田者,田萊多少有上、中、下;

 

《周禮》曰「 餘夫亦如之」,亦如上、中、下之製也;

 

《王製》曰「夫圭田無征」,謂餘夫圭田,皆不當征賦也;

 

時無圭田餘夫,孟子欲令複古,所以重祭祀,利民之道也;)

 

死徙無出鄉,(死,謂葬死也;

 

徙,謂爰士易居平肥磽也;

 

不出其鄉,易為功也;)

 

鄉田同井,出入相友,守望相助,疾病相扶持,則百姓親睦;

 

(同鄉之田,共井之家,各相營勞也;

 

出入相友,相友耦也;

 

《周禮•大宰》曰「八曰友,以任得民;」

 

守望相助,助察奸惡也;

 

疾病相扶持,扶持其羸弱,救其困急;

 

皆所以教民相親睦之道;

 

睦,和也;)

 

方裏而井,井九百畝,其中為公田;

 

八家皆私百畝,同養公田;

 

公事畢,然後敢治私事,所以別野人也;

 

(方一裏者,九百畝之地也,為一井;

 

八家各私得百畝,同共養其公田之苗稼;

 

公田八十畝,其餘二十畝以為廬井宅園圃,家二畝半也;

 

先公後私,「遂及我私」

 

之義也;

 

則是野人之事,所以別於士伍者也;)

 

此其大略也;

 

若夫潤澤之,則在君與子矣;」

 

(略,要也;

 

其井田之大要如是也;

 

而加慈惠潤澤之,則在滕君與子共戮力撫循之也;)

 

疏「滕文公問為國」至「則在君與子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尊賢師知,采人之善,善之至也;

 

修學校,勸禮義,敕民事,正經界,均井田,賦什一,則為國之大本也;

 

「滕文公問為國」者,滕文公問孟子治國之道也;

 

「孟子曰:民事不可緩也」者,孟子答文公言治國之道,惟民事當急而不可緩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:晝爾於茅,宵爾索,亟其乘屋,其始播百穀」者,此蓋《詩》之《邠風•七月》之篇文也;

 

言民事於日中則取茅,夜中以索;

 

,絞索也;

 

晝,日中也;

 

宵,夜中也;

 

及爾閑暇之時,則亟疾乘蓋其野外之屋,春事始興,以為播百穀為也;

 

以其民事當無休已;

 

孟子所以引此而教之文公也,亦欲文公教民如此者焉;

 

「民之為道也,有恆產者有恆心,無恆產者無恆心;

 

苟無恆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已;

 

及陷乎罪,然後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;

 

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」者,此義同前篇,此所以複言之者,以其前篇孟子為齊宣陳之也,此篇蓋因文公為治國之道,故孟子複此為答,遂兩載焉,此更不說;

 

「是故賢君製民必恭儉、禮下,取民有製」者,言古之賢君必身行恭儉,恭則不侮人,儉則不奪人,非特不侮人不奪人,且又禮下接於賢人,其取民之賦又有什一之製;

 

什一,蓋十分則取一而已;

 

「陽虎曰:為富不仁矣,為仁不富矣」者,陽虎,魯季氏之家臣也,孟子言陽虎有云:凡為富者,則常聚民之財賄為己所有,故不仁;凡為仁者,以其常務博施濟眾,故不能富矣;

 

孟子今引之而教文公者,蓋欲使得其中矣;

 

「夏後氏五十而貢,殷人七十而助,周人百畝而徹,其實皆什一也;

 

徹者,徹也;

 

助者,藉也」

 

者,言夏後氏之時,民耕五十畝田,其於貢上之賦但五畝而已,是夏後氏五十而貢也;殷人之時,民耕七十畝田,其助公家則七畝而已,是殷人七十而助也;周人之時,民耕百畝,其徹取之賦則十而已,是周人百畝而徹也:總而論之,其實皆什一之賦也;

 

「徹者,徹也;

 

助者,藉也」,此孟子自解之義也;

 

徹猶徹取,助但借民力而耕之矣,故藉借也;

 

夏後氏與殷人、周人之稱不同者,蓋禹之受禪以繼舜有天下,故夏稱後;

 

後,君也;

 

殷周以征伐順人心而有天下,故云人也;

 

「龍子曰:治地莫善於助,莫不善於貢;

 

貢者,校數歲之中以為常」者,龍子蓋古之賢人也,孟子言龍子有云:治土地之賦,莫善於助者也,莫不善於貢也;

 

以其助則借民力而耕之,其所出在歲之所熟如何耳;貢者以其撿校數歲之中以為有常之例也,其歲之所熟,則貢之數亦然,歲之荒,則貢之數亦然;

 

蓋以歲荒則有損於民也,故曰莫善於助,莫不善於貢;

 

「樂歲粒米狼戾,多取之而不為虐,則寡取之;

 

凶年糞其田而不足,則必取盈焉」者,此亦孟子自解其上文之言也;

 

言豐樂之歲,其粒米狼藉饒多,雖多取之而不為暴虐,則以寡取之;凶荒之年,糞其田尚不足,則以取滿其常數焉;

 

是則校數歲之中以為常之意也;

 

「為民父母,使民盻盻然,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,又稱貸而益之,使老稚轉乎溝壑,惡在其為民父母也」,孟子言人君為下民之父母,使民盻盻相顧,將至終歲勤苦勞動,不得以贍養其父母,人君在上,又更稱貸而益之,以滿其常數之貢,致使老少羸弱饑餓而轉屍於溝壑之中,如此安更可在上為下民父母也!言其不足以為民父母矣,以其為民父母,當子養其民,不當如此故也;

 

「夫世祿,滕固行之矣」,孟子言今夫滕國於世祿固已知行之矣,但亦當憐憫民之老少與其勤勞者也;

 

世祿者,以其有功德之臣,則世祿之,賜其土地也;

 

謂其子雖未任居官,得食其父之祿,亦必有土地祿之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:雨我公田,遂及我私;

 

惟助為有公田,由此觀之,雖周亦助也」

 

者;

 

此《詩》蓋《小雅•大田》之篇文也,「惟助」至「助也」,孟子又自言之,因《詩》而解周之亦助也;

 

其《詩》蓋謂民樂其上,願欲天之先雨及公田,次及我等私田也;

 

孟子緣此而觀之,遂知雖周百畝而徹取之賦,其亦有助之製焉;

 

以其惟行助,則為有公田,如貢、徹則非有公田矣;

 

孟子於此,所以複辨其周之亦有助法而取民之賦,蓋謂其莫善於助之義也;

 

「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」者,此孟子亦欲文公富而教之之意也,言又不特止於製民之賦而已;

 

既製其祿,又當開設為之庠序學校以教之矣,故曰「庠者養也,校者教也,序者射也」

 

」至「是為王者師也」者,此孟子欲詳說其庠序學校之意也;

 

言庠者以養耆老於此者也,校者所以教禮義於此者也,序者所以講射於此而行尊卑揖遜之禮者也;

 

夏之時謂之校,殷之時謂之序,周之時謂之庠,然而為學則三代皆共之,皆所以於此而明人倫之序;

 

大倫既備明於上,小民既親之於其下,如有王者興起而用之,必來取法於此,是為王者之師也;

 

孟子所以區區為滕文公言及此,又欲文公由此化民成俗故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:周雖舊邦,其命惟新;

 

文王之謂也;

 

子力行之,亦以新子之國」者,《詩》云蓋《詩•大雅•文王》之篇文也,其時周雖自後稷以來,但為之舊邦,其受王命複脩治而維新之,是文王之謂也;

 

孟子言文公但能力行如此而脩治,亦以新子之國矣;

 

以其欲以此勉文公,使庶幾新其國也;

 

「使畢戰問井地」,畢戰,滕文公之臣也,滕文公自問為國之道,孟子告之民事貢賦敕禮義之意,其後又使其臣畢戰問孟子以井地之製也;

 

「孟子曰:子之君將行仁政,選擇而使子,子必勉之;

 

夫仁政必自經界始;

 

經界不正,井地不鈞,穀祿不平」者,而以至「在君與子」

 

矣,皆孟子答畢戰問井地之製也;

 

孟子言子之君將欲行其仁政,選擇而使子來問以井地之製;

 

子必當勉力,與民同行之耳;

 

夫仁政必自經界為始,如經界不能正之,則井地由此不均齊;井地不均,則穀祿亦不平矣;

 

穀所以為祿,故云穀祿;

 

「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」至「定也」者,孟子言此故暴虐之君,汙濫之吏,必慢其經界;

 

所以告之以此者,孟子欲滕君不為暴君,畢戰不為汙吏也,故如是云然;

 

經界既以正,則田由此而分,平祿由是而得製,是其分田製祿,可坐而定之也,以言其易定也;

 

「夫滕,壤地褊小,將為君子焉,將為野人焉,無君子莫治野人,無野人莫養君子」,孟子言今夫滕國土壤之地褊小,即止於五十裏,然將為之君子人焉,為之野人焉;

 

以其無君子則莫能治其野人,無野人則莫能養其君子;

 

孟子所以言此者,蓋以滕國亦有君子,亦有野人,足以為善政也;

 

「請野九一而助,國中什一使自賦」至「若夫潤澤之,則在君與子矣」者,此皆孟子欲滕國為善政,故以是請教之也;

 

今言請於郊野行井田之製,以九一而助佐公田為之賦,國中廛園以什一之法使貢自賦之,以其十中取一也;

 

古者自卿以下皆有其圭田,謂之圭田者,所以名其潔而供祭祀之田也;

 

言自卿以下,皆受此圭田五十畝;

 

「餘夫二十五畝」,以其一家之人受田,其餘老少尚有餘力者,亦受此圭田二十五畝而已;

 

「死徙無出鄉」,以其死葬易居,無出其本鄉耳;

 

「鄉田同井,出入相友,守望相助,疾病相扶持,則百姓親睦」,以其謂同鄉之田、共井之家者,凡有出入,皆相交友為伴,所以同其心也;相助以守,而此不可以威武奪,相助以望,而彼不得以投隙來;疾病則相扶持其羸弱而救其困急:則百姓於是相親和睦矣;

 

「方裏而井」,以其方一裏之地為之井;

 

田九百畝,以其一井之田有九百畝;

 

「其中為公田」,以其九百畝於井中抽百畝為公田之苗稼;

 

「八家皆私百畝」,以其八口之家,皆受八百畝以為已之私田苗稼;

 

「同養公田,公事畢,然後敢治私事」,以其八口之家同共耕養其公田,及至公田之事了畢,然後耕治已之私田,以為之私事;

 

「所以別野人也」,此所以為野人之事以別於士伍者也;

 

「此其大略也;

 

若夫潤澤之,則在君與子矣」,孟子言此則井田之大要如是也,若夫加之以慈惠潤澤之,則有在於滕君與子矣;

 

子者,稱畢戰為子也;

 

○注「 《詩•邠風•七月》之篇」至「無休已」;

 

○正義曰:毛氏云:宵,夜也;

 

,絞也;

 

乘,升也;」

 

箋云:「爾,女也;

 

汝當晝日往取茅歸,夜作絞索以待時用;

 

亟,急也;

 

乘,治也;

 

十月定星將中,急當治野廬之屋;

 

其始播百穀,謂期來年百穀於公社也;」

 

此詩蓋陳王業之艱難;

 

○注「陽虎,魯季氏家臣,非賢者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論語》云:「陽貨欲見孔子,孔子不見;」

 

孔傳云:「陽貨,陽虎也,季氏之家臣,而專魯國之政;」

 

是則姓陽名虎,字貨也;

 

孔子不見,所以知其非賢故也;

 

○注「《詩•小雅•大田》之篇」至「亦助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蓋幽王之詩也;

 

箋云:「其民之心,先公後私,令天注雨於公田,因及私田爾;

 

言民怙君德,蒙其餘惠;」

 

○注「《洪範》彝倫攸敘」;

 

○正義曰:孔安國云:彝倫,常道也,言常道所以次敘也;

 

洪,大也;範,道也;

 

此箕子陳之於武王者也;

 

○注「《詩•大雅•文王》之篇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詩蓋言文王受命作周;

 

箋云:大王聿來胥宇,而國於周,王跡起矣,而未有天命,至文王而受命;

 

言新者,美之也;

 

○注「《周禮•小司徒》曰:乃經土地,而井牧其田野」;

 

○正義曰:鄭注云:「小司徒為經之立其五溝五塗之界,其製似井之字,因取名焉;」

 

鄭司農云:「井牧者,《春秋傳》所謂井衍、沃牧、隰皋者也;」

 

鄭玄云:「隰皋之地,九夫為牧,二牧而當一井;

 

今造都鄙,授民田,有不易者,有一易者,有再易者,通率二而當一,是之謂井牧;

 

昔少康在虞,思有田一成,有眾一旅;

 

一旅之眾,而田一成,則井牧之法,先古然矣;

 

九夫為井者,方一裏,九夫所治之田也;

 

此製小司徒經之,匠人為之,溝洫相包乃成耳;」

 

○注「《周禮》園廛二十而稅一」;

 

○正義曰:鄭司農云:園廛亦輕之者,廛無穀,園少利也;

 

○注「 《周禮》曰餘夫亦如之」,「《王製》曰夫圭田無征」;

 

○正義曰:鄭司農云:戶計一夫一婦而賦之田,其一戶有數口者,餘夫亦受此田也;

 

「夫圭田無征」者,鄭氏云:夫猶治也;征,稅也;治圭田者不稅,所以厚賢也;

 

此則《周禮》之士田,以在近郊之地者也;

 

○注「《周禮•大宰》曰:八曰友,以任得民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大宰》之職:「以九兩係邦國之民,一曰牧,以地得民;

 

二曰長,以貴得民;

 

三曰師,以賢得民;

 

四曰儒,以道得民;

 

五曰宗,以族得民;

 

六曰主,以利得民;

 

七曰吏,以治得民;

 

八曰友,以任得民;

 

九曰藪,以富得民;」

 

注云:「兩猶耦也,所以協耦萬民;

 

係,聯綴也;

 

牧,州長也;

 

長,諸侯也;

 

師,諸侯師氏有德行教民者也;

 

儒,諸侯係氏有六藝以教民者也;

 

宗,繼別為大宗,牧族者也;」

 

鄭司農云:主謂公卿大夫,世世食至不絕者也;

 

吏,小吏在鄉邑者;

 

友,謂同井相合耦鋤作者;

 

藪亦有虞掌其政令,為之厲禁者,使其地之民守其財物者;

 

此《大宰》之職,有是以掌之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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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19:24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五


滕文公章句上

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,自楚之滕,踵門而告文公曰:「遠方之人,聞君行仁政,願受一廛而為氓;」

 

(神農,三皇之君,炎帝神農氏;

 

許,姓;行,名也;

 

治為神農之道者;

 

踵,至也;

 

廛,居也;

 

自稱遠方之人,願為氓;

 

氓,野人也;)

 

文公與之處;

 

其徒數十人皆衣褐,捆屨、織席以為食;

 

(文公與之居;

 

處,舍之宅也;

 

其徒,學其業者也;

 

衣褐,貧也;

 

捆猶叩椓也,織屨欲使堅,故叩之也;

 

賣屨席以供飲食也;)

 

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,負耒耜而自宋之滕,曰:「聞君行聖人之政,是亦聖人也;

 

願為聖人氓;」

 

(陳良,儒者也;

 

陳相,良之門徒也;

 

辛,相弟;

 

聖人之政,謂仁政也;)

 

陳相見許行而大悅,盡棄其學而學焉;

 

(棄陳良之儒道,更學許行神農之道也;)

 

陳相見孟子,道許行之言,曰:「滕君則誠賢君也;

 

雖然,未聞道也;

 

(陳相言許行以為滕君未達至道也;)

 

賢者與民並耕而食,饔飧而治;

 

今也滕有倉廩府庫,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,惡得賢?(相言許子以為古賢君當與民並耕而各自食其力;

 

饔飧,熟食也;

 

朝曰饔,夕曰飧;

 

當身自具其食,兼治民事耳;

 

今滕賦稅有倉廩府庫之富,是為厲病其民以自奉養,安得為賢君乎?三皇之時,質樸無事,故道若此者也;)

 

孟子曰:「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?」

 

(問:許子必自身種粟乃食之邪』,曰:「然;」

 

(相曰:然,許子自種之;)

 

「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?」

 

(孟子曰:許子自織布然後衣之乎』,曰:「否;

 

許子衣褐;」

 

(相曰:不自織布,許子衣褐;

 

以毳織之,若今馬衣也;

 

或曰:褐,枲衣也;

 

一曰粗布衣也;)

 

「許子冠乎?」

 

(孟子問相冠乎』,曰:「冠;」

 

(相曰:冠也;)

 

曰:「奚冠?」

 

(孟子問:許子何冠也』,曰:「冠素;」

 

(相曰:許子冠素;)

 

曰:「自織之與?」

 

(孟子曰:許子自織素與』,曰:「否;

 

以粟易之;」

 

(相言許子以粟易素)曰:「許子奚為不自織?」

 

(曰:許子自織素乎』,曰:「害於耕;」

 

(相曰:織紡害於耕,故不自織也;)

 

曰:「許子以釜甑爨,以鐵耕乎?」

 

(爨,炊也;

 

孟子曰:許子寧以釜甑炊食,以鐵為犁用之耕否邪』,曰:「然;」

 

(相曰:用之;)

 

「自為之與?」

 

(孟子曰:許子自冶鐵陶瓦器邪』,曰:「否,以粟易之;」

 

(相曰:不自作鐵瓦,以粟易之也;)

 

「以粟易械器者,不為厲陶冶;陶冶亦以械器易粟者,豈為厲農夫哉?且許子何不為陶冶,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,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,何許子之不憚煩?」

 

(械,器之總名也;

 

厲,病也;

 

以粟易器,不病陶冶,陶冶亦何以為病農夫乎?且許子何為不自陶冶;

 

舍者,止也;

 

止不肯皆自取之其宮宅中而用之,何為反與百工交易,紛紛而為之煩也;)

 

曰:「百工之事,固不可耕且為也;」

 

(相曰:「百工之事,固不可耕且為,故交易也;)

 

「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?(孟子言百工各為其事,尚不可得耕且兼之;

 

人君自天子以下,當治天下政事,此反可耕且為邪?欲以窮許行之非滕君不親耕也;

 

孟子謂五帝以來,有禮義上下之事,不得複若三皇之道也,言許子不知禮者也;)

 

有大人之事,有小人之事;

 

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,如必自為而後用之,是率天下而路也;

 

(孟子言人道自有大人之事,謂人君行教化也;

 

小人之事,謂農工商也;

 

一人而備百工之所作,作之乃得用之者,是率導天下人以羸之路也;)

 

故曰或勞心,或勞力;

 

勞心者治人,勞力者治於人;

 

治於人者食人,治人者食於人,天下之通義也;

 

(勞心,君也;

 

勞力,民也;

 

君施教以治理之,民竭力治公田以奉養其上,天下通義,所常行者也;)

 

當堯之時,天下猶未平,洪水橫流,泛濫於天下,草木暢茂,禽獸繁殖,五穀不登,禽獸逼人,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;

 

堯獨憂之,舉舜而敷治焉;

 

(遭洪水,故天下未平;

 

水盛,故草木暢茂;

 

草木盛,故禽獸繁息眾多也;

 

登,升也,五穀不足升用也;

 

猛獸之跡,當在山林,而反交於中國,懼害人;

 

故堯獨憂念之;

 

敷,治也;

 

《書》曰:「禹敷土;」

 

是言治其土也;)

 

舜使益掌火,益烈山澤而焚之,禽獸逃匿;

 

(掌,主也;

 

主火之官,猶古之火正也;

 

烈,熾;

 

益視山澤草木熾者而焚之,故禽獸逃匿而奔走遠竄也;)

 

禹疏九河,瀹濟、漯而注諸海,決汝、漢,排淮、泗而注之江,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;

 

當是時也,禹八年於外,三過其門而不入,雖欲耕,得乎?(疏,通也;

 

瀹,治也;

 

排,壅也;

 

於是水害除,故中國之地,可得耕而食也;

 

禹勤事於外,八年之中,三過其門而不入;

 

《書》曰:「辛壬癸甲,啟呱呱而泣;」

 

如此,寧可得耕也』,後稷教民稼穡,樹藝五穀;

 

五穀熟而民人育;

 

(棄為後稷也;

 

樹,種;

 

藝,殖也;

 

五穀謂稻、黍、稷、麥、菽也;

 

五穀所以養人也,故言民人育也;)

 

人之有道也,飽食暖衣,逸居而無教,則近於禽獸;

 

聖人有憂之,使契為司徒,教以人倫: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別,長幼有敘,朋友有信;

 

(司徒主人,教以人事;

 

父父子子,君君臣臣,夫夫婦婦,兄兄弟弟,朋友貴信,是為契之所教也;)

 

放勳曰: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,使自得之,又從而振德之;

 

(放勳,堯號也;

 

遭水災恐其小民放僻邪侈,故勞來之;

 

匡正直其曲心,使自得其本善性,然後又從而振其羸窮,加德惠也;)

 

聖人之憂民如此,而暇耕乎!(重喻陳相;)

 

堯以不得舜為己憂,舜以不得禹、皋陶為己憂;

 

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,農夫也;

 

分人以財謂之惠,教人以善謂之忠,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;

 

(言聖人以不得賢聖之臣為己憂,農夫以百畝不易治為己憂;)

 

是故以天下與人易,為天下得人難;

 

(為天下求能治天下者難得也,故言以天下傳與人尚為易也;)

 

孔子曰:『大哉堯之為君,惟天為大,惟堯則之,蕩蕩乎民無能名焉;

 

君哉舜也,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;』

 

堯舜之治天下,豈無所用其心哉,亦不用於耕耳;

 

(天道蕩蕩乎大無私,生萬物而不知其所由來,堯法天,故民無能名堯德者也;

 

舜得人君之道哉,德盛而巍巍乎,有天下之位,雖貴盛,不能與益舜;

 

巍巍之德,言德之大,大於天子位也;

 

堯、舜蕩蕩巍巍如此,但不用心於躬自耕也;)

 

吾聞用夏變夷者,未聞變於夷者也;

 

(當以諸夏之禮義化變蠻夷之人耳,未聞變化於夷蠻之人,同其道也;)

 

陳良,楚產也,悅周公、仲尼之道,北學於中國,北方之學者,未能或之先也,彼所謂豪傑之士也;

 

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,師死而遂倍之;

 

(陳良生於楚,北遊中國,學者不能有先之也,所謂豪傑過人之士也;

 

子之兄弟,謂陳相、陳辛也,數十年師事陳良,良死而倍之,更學於許行,非之也;)

 

昔者孔子沒,三年之外,門人治任將,歸入揖於子貢,相向而哭,皆失聲,然後歸;

 

子貢反,築室於場,獨居三年,然後歸;

 

(任,擔也;

 

失聲,悲不能成聲;

 

場,孔子塚上祭祀壇場也;

 

子貢獨於場左右築室,複三年,慎終追遠也;)

 

他日,子夏、子張、子遊以有若似聖人,欲以所事孔子事之;

 

強曾子,曾子曰:『不可,江漢以濯之,秋陽以暴之,皓皓乎不可尚已!』

 

(有若之貌似孔子,此三子者,思孔子而不可複見,故欲尊有若以作聖人,朝夕奉事之禮,如事孔子,以慰思也;

 

曾子不肯,以為聖人之潔白,如濯之江漢,暴之秋陽;

 

秋陽,周之秋,夏之五、六月盛陽也;

 

皓皓,白甚也;

 

何可尚而乃欲以有若之質於聖人之坐席乎?尊師道,故不肯也;)

 

今也南蠻鴂舌之人,非先王之道,子倍子之師而學之,亦異於曾子矣;

 

吾聞出於幽穀、遷於喬木者,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穀者;

 

(今此許行乃南楚蠻夷,其舌之惡如鴂鳥耳;

 

鴂,博勞鳥也;

 

《詩》云:「七月鳴鴂;」

 

應陰而殺物者也;

 

許子托於太古,非先聖王堯舜之之道,不務仁義,而欲使君臣並耕,傷害道德,惡如鴂舌,與曾子之心亦異遠也;

 

人當出深穀,止喬木;

 

今子反下喬木,入於幽穀;)

 

《魯頌》曰:『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;』

 

周公方且膺之,子是之學,亦為不善變矣!」

 

(《詩•魯頌•宮》之篇也;

 

膺,擊也;

 

懲,艾也;

 

周家時擊戎狄之不善者,懲止荊、舒之人,使不敢侵陵也;

 

周公常欲擊之,言南蠻之人難用,而子反悅是人而學其道,亦為不善變更矣;

 

孟子究陳此者,所以責陳相也;)

 

「從許子之道,則市賈不貳,國中無偽;

 

雖使五尺之童適市,莫之或欺;

 

布帛長短同,則賈相若;麻縷絲絮輕重同,則賈相若;五穀多寡同,則賈相若;屨大小同,則賈相若;」

 

(陳相複為孟子言此,如使從許子淳樸之道,可使市無二價,不相為詐,不相欺愚小也;

 

長短謂丈尺,輕重謂斤兩,多寡謂鬥石,大小謂尺寸,皆言同價,故曰市無二價者也;)

 

曰:「夫物之不齊,物之情也;

 

或相倍蓰,或相什百,或相千萬,子比而同之,是亂天下也;

 

巨屨小屨同賈,人豈為之哉?從許子之道,相率而為偽者也;

 

惡能治國家?」

 

(孟子曰:夫萬物好醜異賈,精粗異功,其不齊同,乃物之情性也;

 

蓰,五倍也;

 

什,十倍也;

 

至於千萬相倍;

 

譬若和氏之璧,雖與凡玉之璧尺寸厚薄適等,其價豈可同哉簡子欲以大小相比而同之,則使天下有爭亂之道也;

 

巨,粗屨也,小,細屨也;

 

如使同價而賣之,人豈肯作其細哉!時許子教人偽者耳,安能治其國家者也;)

 

疏「有為神農之言」至「惡能治國家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神農務本,教以凡民;

 

許子蔽道,同之君臣;

 

陳相倍師,降於幽穀,不理萬情,謂之淳樸;

 

是以孟子博陳堯、舜上下之敘以匡之也;

 

「有為神農者許行」至「願受一廛而為氓」者,神農,炎帝氏也;

 

許行,南蠻之人也,姓許名行也,自楚蠻之地往滕國,至門而言,告於文公曰:我是遠方楚蠻之人,聞滕君行仁政於此,我今所以來至,心願受一廛居之,以為之氓也;

 

氓,野人之稱,已說在《孫醜》篇;

 

「文公與之處,其徒數十人皆衣褐,捆屨織席以為食」,言文公乃與許行之居而處之,其許行之徒弟有數十人,皆衣短褐,叩扌豕織屨席以供其飲食也;

 

「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」至「願為聖人氓」,陳良,儒者也,陳相與其陳辛二人皆陳良徒弟也,言陳良徒弟陳相與其弟辛背負其耒耜,而從宋國往滕國,而向滕君曰:我聞知君行聖人之政事,是為聖人者也,今願為聖人之氓;

 

「陳相見許行而大悅,盡棄其學而學焉」,言陳相至滕,乃見許行而大悅樂之,遂盡棄去陳良之儒學,而就學於許行之道;

 

「陳相見孟子,道許行之言,曰」至「惡得其賢」,言陳相後見孟子,乃道許行之言;

 

曰滕君則誠為賢君者也,雖然,未聞至道也;

 

古之賢君,乃與民同耕而食,饔飧而兼治政事;

 

朝食曰饔,夕曰飧;

 

今也滕君乃取財稅而有倉廩府庫之富,則是厲病其民以自奉養也,安得謂之賢君乎?倉廩,《釋名》曰:「倉,藏也,藏穀物也;」

 

廩,倉有屋曰廩;

 

「孟子問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,曰然」,陳相答之,以為許行是自種而後食也;

 

「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」,孟子又問許子必自織布然後衣乎;

 

「曰:許子子衣褐」,陳相答之,許子不自紡織其布為衣,以其即著枲布也;

 

「許子冠乎」,孟子問:許子戴冠乎?「曰冠」,陳相答之,許子戴冠也;

 

「曰奚冠」,孟子又問許子戴何冠;

 

「曰冠素」,陳相答之,許子冠以素為之爾;

 

素,烏也;

 

「曰自織之歟」,孟子又問許子以素為冠,其自織之歟?「曰否,以粟易之」,陳相答之,許子不自織為冠,以粟更易之而已;

 

「曰:許子奚為不自織」,孟子又問許子何為而不自織為之乎?「曰害於耕」,陳相答之,以謂許子不自織為之也;

 

以其自織者斯害於耕也;

 

「曰:許子以釜甑爨,以鐵耕乎」,孟子又問許子寧以釜甑炊食、以鐵為犁用之耕否乎?「曰然」,陳相答之,以為許子用之也;

 

「自為之歟」,孟子又問許子是自為釜甑炊食、鐵犁耕乎?「曰否,以粟易之」,陳相答,以為許子之不自為也,以粟更易之而已;

 

「以粟易械器者,不為厲陶冶」至「何許子之不憚煩」,孟子又複問,以許子將粟更易械器者不以厲病於陶治,陶治亦以器更易之以粟,豈為病厲其農夫哉皋陶,作瓦器之匠也,冶,鑄金之匠也;

 

且許子何不自為之陶冶,止皆取其宮室之中而用之乎?何為更紛紛然交易於百工歟?何許子之不畏其煩;

 

故以此欲排之陳相也;

 

「曰:百工之事,固不可耕且為也」,陳相又答之,以謂百工之事,固不可耕且為之也,所以用交易而用之耳;

 

「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之歟」,孟子又排之,如是則為國君治天下,獨可自耕且又為政事以治天下歟?陳相及此以應答,故孟子一向自言而排之,乃曰:有大人之事,大人之事則國君行教化也;有小人之事,即農工商也;

 

且以一人之身而用百工之所作為備具,如必皆用自為然後方行用之也,此則驅率天下之人以羸困之路也;

 

又一說云:如此是驅率天下之人如道路之人,但泛視而不知上下貴賤耳;

 

以其許行、陳相皆欲君民並耕,不知有上不貴賤相待,故以此說,據下文意義相通,堪以此說為尚;

 

所及亡嬴困之路者,但趙注之說耳;

 

詳而推之,嬴困之路,不若此說;

 

「故曰或勞心,或勞力」至「天下之通義也」者,此下文之如此也,言天下之人,有但或勞其力,但或勞其心者;

 

勞其心所以製政教,而治天下之人耳;勞其力所以見治於上人而已;

 

見治於上之人者,竭力治公田以奉養上之人也;治天下之人者,以其爵祿皆出民之賦稅,故食於人而已;

 

言此是天下通義,人所常行者也;

 

上之人君為言也,下之人民為言也,以此推之,則上下貴賤有所相待耳;

 

「當堯之時,天下猶未平」至「舉舜而敷治焉」,孟子又言當古之唐堯盛帝之時,天下猶尚未平,是以其大水橫流,逆其勢,泛泛濫濁,遍於天下,草木由是暢茂敷實,禽獸又由此而繁息而生殖焉;

 

五穀:黍、稷、稻、麥、菽,於是不豐登,禽獸亦逼害於人,猛獸之變交馳於中國之道;

 

堯帝乃獨自憂懼之,以其有傷害於人民,故舉用虞舜而廣治之,廣治其水土也;

 

「 舜使益掌火」至「禹疏九河」,「後稷教民稼穡」

 

又至「使契為司徒」,止於「亦不用於耕耳」,言舜因堯帝舉用,乃使伯益為掌火之官,益視山澤草木煩盛,乃烈山澤而焚燒之,禽獸於是懼而逃匿,遠竄而不敢出;

 

又使禹疏通九河,又瀹治濟、漯之水而流注歸海,又開決汝、漢之水而斟壅淮、泗二水,而同流注歸之江;

 

九河在東北,案《爾雅》云「九河一曰徒駭,二曰太史,三曰馬頰,四曰覆釜,五曰湖蘇,六曰簡,七曰潔,八曰鉤盤,九曰鬲津」

 

是也;

 

江,九江也,案《潯陽端地》有云「一曰烏江,二曰蚌江,三曰烏白江,四曰嘉匪江,五曰{困}江,六曰提江,七曰廩江,八曰源江,九曰畎江」

 

是也;

 

然後中國之地,人方可耕藝而食也;

 

當此之時,大禹八年在外治水土,經三次過其家門而不得入其家,雖欲於時耕作之,其可得乎?又使後稷棄教天下民稼穡,種樹藝殖五穀;

 

五穀既豐熟,而天下人民於是得養育其生;

 

稼穡者,《說文》云「種曰稼,斂曰穡」

 

也;

 

人之於是有養生之道,飽食而暖衣;

 

逸樂居處而無以教之,則近類於禽獸,以其不知高下也;

 

聖人有憂懼其民如此,舜又使笑為司徒之官,教以人倫;

 

使天下之人知父子有親親慈孝,君臣有尊卑之義,夫婦有交別,長幼有等敘,朋友有忠信;

 

又言「放勳有曰,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,使自得之,又從而振德之」,民之有勤勞於事者,有以償其勞,故曰勞之;因其民之來歸者,有以償其來,故曰來之;民之既能直其心,故以正其直為之正,故曰匡之;民之或曲其心,故以正其曲為之直,故曰直之;輔之如車輔,使民有所安於業,故曰輔之;翼之如羽翼,使民有所進於道,故曰翼之;

 

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,所以欲使其自得悅樂之而已矣;

 

民既自得而悅樂之,於是又從加之恩惠而振德之;

 

振德即恩惠耳;

 

言聖人之憂於天下之民如此,尚何暇以耕為乎?又言堯以不得舜而舉用使敷治焉,則為民之憂;舜既得堯舉而用之,如舜複不得皋陶、禹為輔,則亦為己之憂;

 

今夫以百畝之難耕,恐為己所憂者,農夫也;

 

「分人以財謂之惠,教人以善謂之忠,為天下得人謂之仁」,以言其以己之財物市與人者,是謂忠惠也;以己之有善而以教諸人,謂其心之忠也,中心之謂忠;為天下求得其人而治天下者,是謂其仁者也,愛人之謂仁,所以為天下求得其人,不過愛天下之人,故如是也;

 

「是故以天下與人易,為天下得人難」,孟子言如此故以天下傳與其人,尚以為易也;為天下得其人而治天下者,猶以為難;

 

「孔子曰:大哉堯之為君,惟天為大,惟堯則之,蕩蕩乎,民無能名焉」至「亦不用於耕耳」,孟子又引孔子有云:大哉堯帝之為君也,惟上天之為大而不可尚,惟堯帝又能則法上天而行之,故蕩蕩然,其德之大,而民無有能指名之者,亦若上天之蕩蕩,其覆載之德,人亦不能指名而窮極之故也;

 

德於堯如此其大,故孔子所以曰大哉堯之為君;

 

君哉舜也,巍巍乎其功德之大如此,而天下之事未嚐自與及焉;

 

無他,以其急於得人而輔之耳,所以但無為而享之,故不必自與及焉;

 

然則堯帝、舜帝之治天下,豈為無所用其心哉?以其但急用心於得賢,亦且不用於躬耕耳;

 

孟子所以言至於此者,蓋欲排許子於陳相欲以滕君與民並耕而食,故演之以此也,是所以謂之之云耳;

 

「吾聞用夏變夷者,未聞變於夷者也」至「亦為不言變矣」者,此蓋孟子又欲以此而譏陳相學於許行者也;

 

言其聞用中夏之禮義而變化於蠻夷之人,未聞以蠻夷之道而變化於中夏也;

 

且陳良自楚國而生也,悅樂其周公、仲尼之大道,乃自楚之南而往北求學於中國,蓋中國以楚地觀之,則中國在北之地故也;

 

北方之學者,未能有人或先之陳良;

 

彼陳良所謂豪傑過人之士者也,子之兄弟,以師事數十年矣,至師死而遂背去其所學而學於許行,故以此而譏之;

 

言往日孔子喪沒至於三年之外,其門人有治擔任而將歸室者,乃至子貢之所,入揖於子貢,相向麵而哭,乃至悲不成聲,然後歸之室,複感發子貢,追思孔子,又反至築室於孔子塚上之壇,獨居又至三年,然後方辭塚室而歸處;

 

又及他日,子夏、子張、子遊三人以有若之貌狀似孔子聖人,三人遂欲以往日所事孔子之禮旦夕奉事有子,至勉強曾子同以此事之;

 

曾子乃曰不可,言「江漢以濯之」,則至清而不可汙;「秋陽以曝之」,則至明而不可掩;

 

其孔子如此江漢、秋陽皓皓然清潔明白,不可得而尚耳;

 

故不可以有若比之,而以事孔子之禮事之也;

 

孟子所以言之以此者,蓋謂孔子之死至三年之久,而門人尚歸與子貢相向而哭,乃至悲而不成聲,又感子貢複築室於塚上而追思之,以至子張、子遊、子夏欲慰其心思,乃強曾子同以往日事孔子之禮而事之有若,曾子尚不忍以有若加於孔子,而今子之兄弟,但自師死之未久,遂便以背去之,而欲以許行為師而就學之,何忍之如是邪?故以此非之;

 

然前又所謂用夏變夷,即陳良北學中國,以周公、仲尼之道為悅,是又孟子明言之也,豈見如許行、陳相兄弟用蠻夷之事而欲變於滕國也;

 

「今也南蠻鴂舌之人,非先王之道,子倍子之師而學之」至「為不善變矣」,孟子言今也許行乃南蠻鴂舌之惡如於鳥者也,所行皆非先王之正道,而子之兄弟皆背去其己之師陳良,而以學許行,是亦有異於曾子不忍以有若加孔子矣;

 

我聞出自幽穀之內而遷登於高大之木者,未聞有下高大之木而遷入於幽穀之內者也;

 

又《魯頌•官》之篇有曰:戎狄之人不善,周公於是膺擊之;荊舒之人亦不善,周公於是懲誡之;

 

然則戎狄之人,周公方且膺擊之,今以南蠻之人,反悅其道而以學之,亦為不善變更者矣;

 

蓋戎狄、荊舒皆南蠻之地也,然周公一則膺擊之,一則但懲誡之,是何邪?夫以戎狄之地遠,荊舒之地近,以遠者有所膺擊,則近者自然從而治也;

 

故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矣;

 

此孟子所以又執此而非之陳相兄弟學於許行為不善,更變其師者焉;

 

從許子之道,則市價相若者,此乃陳相之言從許行之道為美之之意於孟子也,言今從許行之道而行之,則市中物價貴賤則一而不二也,國中亦無奸偽欺詐,雖使五尺之童子往市中,亦莫有人或敢欺瞞之也,以其布與絹帛長短則同,其價例則相若不異;麻縷絲絮四者輕重又同,而價例亦相若而更無高低;五穀鬥量多寡亦則同,而價例亦相若;腳屨大小亦同,而價則相若:凡此是皆市無二價也,故以此言於孟子;

 

「曰:夫物之不齊,物之情也」至「惡能治國家」,此孟子又從而排之也;

 

言夫萬物之不齊等,是物有貴賤好惡之情也;

 

然或相倍蓰,或相什伯,或相千萬,其不同之有如此,而子今以為上皆同之而無二價,是使天下交爭而亂之也;

 

大屨與小屨同其價,則人必為之小屨而賣之,而大屨豈為之哉?言此屨之大小,則其他物之貴賤不言而可知矣;

 

今從許行之道者,是相驅率而作詐偽者也,又安能治國家焉;

 

此孟子至終而辟之以此也;

 

疏注「神農,三皇之君,炎帝,神農氏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皇甫謐曰:《易》稱包羲氏沒,神農氏作,是為炎帝;

 

班固云:教民耕農,故號曰神農;

 

○注「褐馬衣」至「粗布衣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說文》云:「編枲,襪也,一曰短衣也,又曰袍也,馬被衣也;」

 

注「古火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左傳》昭公二十九年,有五行之官,木正曰勾芒,火正曰祝融,金正曰蓐收,水正曰玄冥,土正曰後土;

 

顓頊氏之子曰犁,為祝融,是為火正故也;

 

○注「《書》曰:辛壬癸甲,啟呱呱而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孔傳》云:辛日娶妻,至於甲日複往治水;

 

啟,禹之子,禹治水過門不入,聞啟泣聲,不暇子名之,以大治度水土之功故也;

 

○注「放勳,堯名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徐廣云:「放勳,號陶唐也;」

 

孔安國云:「堯能放上世之功化也;」

 

○注「場,孔子塚上祭祀壇場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史記》云:「孔子葬魯城北泗上;」

 

皇覽曰:孔子塚去城一裏,塚營百畝,南北廣十步,東西十三步,高一丈二尺;

 

塚前以缶甓為祠壇,方六尺,與地平之;

 

無祠堂;

 

營中樹以百數,皆異種;

 

魯人世世無能名其樹者,民傳言:孔子弟子異國,人各持其方樹來種之;

 

其樹柞、、雒離、女貞、五味、檀之樹,塋中不生荊棘及剌人草;

 

○注「《魯頌•宮》之篇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《詩》頌僖公能複周公之宇也;

 

箋云:懲,艾也;

 

僖公與齊桓舉義兵,北當戎狄,南艾荊與群舒,是其解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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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20:09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五


墨者夷之,因徐辟而求見孟子;

 

(夷之,治墨家之道者;

 

徐辟,孟子弟子也;

 

求見孟子,欲以辯道也;)

 

孟子曰:「吾固願見,今吾尚病,病癒,我且往見;」

 

(我常願見之,今值我病不能見也,病癒,將自往見;

 

以辭卻之;)

 

夷子不來;

 

他日,又求見孟子;

 

(是日夷子聞孟子病,故不來,他日複往求見之;)

 

孟子曰:「吾今則可以見矣;

 

不直則道不見,我且直之;

 

(告徐子曰:今我可以見夷之矣,不直言之,則儒家聖道不見,我且欲直攻之也;)

 

吾聞夷子墨者,墨之治喪也,以薄為其道也;

 

夷子思以易天下,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?然而夷子葬其親厚,則是以所賤事親也;」

 

(我聞夷子為墨道者,墨者治喪,貴薄而賤厚;

 

夷子欲以此道易天下之化使從已,豈肯以薄為非是而不貴之也;

 

如使夷子葬其父母厚也,是以所賤之道事其親也;

 

如其薄也,下言「上世不葬」者,又可鄙足以為戒也;

 

吾欲以此攻之者也;)

 

徐子以告夷子,夷子曰:「儒者之道,『古之人若保赤子』

 

,此言何謂也?之則以為愛無差等,施由親始;」

 

(之,夷子名也;

 

蓋『儒家者』

 

曰古之治即『若愛』

 

赤子,此何謂乎?之以為當同其恩愛,無有差次等級親疏也;

 

但施愛之事,先從己親屬始耳;

 

若此,何為獨非墨道也』,徐子以告孟子,孟子曰:「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?彼有取爾也:赤子匍匐將入井,非赤子之罪也;

 

(親,愛也;

 

夫夷子以為人愛兄子與愛鄰人之子等耶;

 

彼取赤子將入井,雖他人子亦愛救之,故謂之愛同也;

 

但以赤子無知,故救之耳;

 

夷子必以此況之,未盡達人情者也;)

 

且天之生物也,使之一本,而夷子二本故也;

 

(天生萬物,各由一本而出;

 

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親等,是為二本,故欲同其愛也;)

 

蓋上世嚐有不葬其親者,其親死,則舉而委之於壑;

 

(上世,未製禮之時;

 

壑,路傍坑壑也;

 

其父母終,舉而委之棄於壑也;)

 

他日過之,狐狸食之,蠅蚋姑嘬之;

 

其顙有泚,睨而不視;

 

夫泚也,非為人泚,中心達於麵目;

 

蓋歸反虆梩而掩之;

 

掩之誠是也,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,亦必有道矣;」

 

(嘬,相共食之也;

 

顙,額也;

 

泚,汗出泚泚然也,見其親為獸蟲所食,形體毀敗,中心慚,故汗泚泚然出於額,非為他人而慚也,自出其心;

 

聖人緣人心而製禮也;

 

虆梩,籠臿之屬,可以取土者也;

 

而掩之實是其道,則孝子仁人掩其親亦有道矣;)

 

徐子以告夷子,夷子憮然,為間,曰:「命之矣;」

 

(孟子言是,以為墨家薄葬,不合道也;

 

徐子複以告夷子,夷子憮然者,猶悵然也;

 

為間者,有頃之間也;

 

命之猶言受命教矣;)

 

疏「墨者夷之」至「命之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聖人緣情,製禮奉終,墨子元同,質而違中,以直正枉,憮然改容,蓋其理也;

 

「墨者夷子,因徐辟而見孟子」,夷之,治墨家之道者姓名也;

 

徐辟,孟子弟子也;

 

言治墨家之道者夷之因孟子弟子徐辟而見孟子也;

 

孟子曰:吾固願見,今吾尚正病,且待病之瘥愈,我以往而見之也;

 

「夷子不來,他日,又求見孟子」,夷子聞孟子以為尚病,故不來見至於他日,複往求見孟子;

 

「孟子曰:吾今則可以見矣;

 

不直則道不見,我且直之」,孟子見夷子複來求見,遂不得已,先言於徐子曰:我今則可以見矣,欲不見,則不得直己之道而正之,儒家先王之正道,則泯而不見;

 

我且見而直己之道而正彼也;

 

「吾聞夷子墨者,墨之治喪也,以薄為其道也」至「是以所賤事親也」,此孟子,以此告徐子是其直己之道而正夷子也;

 

以其夷子既以厚葬其親,而尚治其墨家之道,故不知以此厚其親是儒家之正道而已;

 

孟子所以反覆直而正之,乃因徐子而告之曰:我聞夷子治墨家之道者也,夫墨者治喪不厚,但以薄之是為其道也,夷子思以墨道以變易天下之化,豈以薄其喪而不貴之者也?然而夷子葬其父母,以厚為之,則是以墨家所賤者而事父母之親喪也;

 

以其墨家賤厚而貴薄也;

 

「徐子以告夷子」,徐子因孟子此言以告之夷子也;

 

「夷子曰:儒者之道,古之人若保赤子」至「施由親始」,此又夷子以言於徐子,而以墨道為是也;

 

乃曰:儒者之道,有云古之人治民,若保安赤子者,是言何謂之乎?是則以為恩愛之道無有差等之異也,但施行恩愛之道,當自父母之親為始耳,我所以厚葬其親,何為獨非以墨道也?之,夷子自稱己之名也;

 

徐子又以夷子此言告於孟子;

 

「孟子曰: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」至「亦必有道矣」,孟子又言今夷子以為愛無差等,是夷子信以為人親愛其兄之子,為若親愛其鄰家之赤子乎?然彼夷子蓋亦有所取而云耳,故亦不足怪也;

 

彼夷子必謂孺子有將入井,人皆有怵惕惻隱之心,故云愛無差等,又以古之人「若保赤子」

 

為言也;

 

蓋其赤子匍匐將入於井,非赤子之罪惡也,但以赤子未有知,人故不忍見焉,故救之耳;

 

今夷子必以此況之,而遂以為愛無差等,如親其兄之子,為若親其鄰之赤子同是,則親兄之子,必亦得將入井然後救之矣,是夷子未達人情者也;

 

且天之生萬物也,皆使其由一本而出矣;

 

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之親同,是為有二本也,又安知先王製禮而稱人之情以為之厚薄,施於父子者不以同於兄弟,行於同宗者不以行於鄰族也;

 

蓋上世於太古未製禮之時,常有不葬其親者;

 

其親之死,則抬舉而委棄於路傍坑壑之中,他日,子過之於此,見其狐狸野獸食之,蠅蚋飛蟲且共嘬食,其子之額泚泚然出汗,故眥睨而不敢詳視;

 

夫子所以有泚泚然之汗於額而出者,非為他人而慚也,故如是而泚泚,泚然而出於額也,以其中心有所不忍其親之如是,故自中心之所痛恨,故發之於麵目,所以有泚泚然之汗出於額也;

 

蓋不忍之如是,乃歸取虆梩籠臿取土而遮掩之,誠是其不忍其親之道也;

 

是則孝子仁人之心,而掩其親亦必有道耳,孟子所以言是者,蓋非墨家薄葬為非,而以厚葬為是,故以直其正道矣;

 

夫以謂太古未製禮之時,子有不忍其親為獸蟲所食,尚知掩之之道,況今之世,先王所製定其禮,而可蔽之墨家道而薄葬為是、而以厚葬為非邪?夷子既以能厚其親,而尚不知以墨家之所薄為非,所以執此而直之使正耳;

 

「徐子以告夷子」至「命之矣」者,徐子又因孟子此言而告於夷子,夷子乃憮然而覺悟其己之罪,故頃然為間,曰:我今受孟子之教命,而不敢逆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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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6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20:52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六


滕文公章句下(凡十章)

疏正義曰:此卷趙注分上卷為之者也,此卷凡有十章一章言脩禮守正,非招不往,枉道富貴,君子不許;

 

二章言以道正君,非禮不運,稱大丈夫,阿意用謀,善戰務勝,事雖有剛,心歸柔順;

 

三章言君子務仕,思播其道,達義行仁,待禮而動,苟容幹祿,逾牆之女,人之所賤;

 

四章言百工食力,以祿養賢,修仁尚義,國之所尊,移風易俗,其功可珍,雖食諸侯,不為素餐;

 

五章言德修無小,暴慢無強;

 

六章言白沙在泥,不染自黑,蓬生麻中,不扶自直,言輔之者眾也;

 

七章言道異不謀,迫斯強之,段泄已甚,瞰之得宜,正己直行,不納於邪;

 

八章言從善改非,坐以待旦,知而為之,罪重於故;

 

九章言憂世饑亂,勤以濟之,義以正之;

 

十章言聖人之道,親親尚和,誌士之操,取介守持;

 

凡此十章合上卷五章是《滕文公》一篇十有五章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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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7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21:48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六


陳代曰:「不見諸侯,宜若小然;

 

今一見之,大則以王,小則以霸;

 

且《誌》曰『枉尺而直尋』,宜若可為也;」

 

(陳代,孟子弟子也;

 

代見諸侯有來聘請見孟子,孟子有所不見,以為孟子欲以是為介,故言此介得無為狹小乎?如一見之,儻得行道,可以輔致霸王乎;

 

誌,記也;

 

枉尺直尋,欲使孟子屈己信道,故言宜若可為也;)

 

孟子曰:「昔齊景公田,招虞人以旌,不至,將殺之;

 

(虞人,守苑囿之吏也,招之當以皮冠,而以旌,故招之而不至也;)

 

『誌士不忘在溝壑,勇士不忘喪其元』

 

,孔子奚取焉?取非其招不往也;

 

如不待其招而往,何哉?(誌士,守義者也;

 

君子固窮,故常念死無棺槨,沒溝壑而不恨也;

 

勇土,義勇者也;

 

元,首也;

 

以義則喪首不顧也;

 

孔子奚取?取守死善道,非禮招己則不往;

 

言虞人不得其招尚不往,如何君子而不待其招,直事妄見諸侯者,何為也已』,且夫枉尺而直尋者,以利言也;

 

如以利,則枉尋直尺而利,亦可為與?(尺小尋者,尚可任大就小,而以要其利也;)

 

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乘,終日而不獲一禽,嬖奚反命曰:『天下之賤工也;』

 

(趙簡子,晉卿也;

 

王良,善禦者也;

 

嬖奚,簡子幸臣也;

 

以不能得一禽,故反命於簡子,謂王良天下鄙賤之工師也;)

 

或以告王良,良曰:『請複之;』

 

(聞嬖奚賤之,故請複與乘;)

 

強而後可,(強嬖奚,乃肯行;)

 

一朝而獲十禽;

 

嬖奚反命曰:『天下之良工也;』

 

(以一朝得十禽,故謂之良工;)

 

簡子曰:『我使掌與女乘;』

 

(掌,主也;

 

使王良主與女乘;)

 

謂王良,良不可,(王良不肯;)

 

曰:『吾為之範我馳驅,終日不獲一;為之詭遇,一朝而獲十;

 

(範,法也;

 

王良曰:我為之法度之禦,應禮之射,正殺之禽,不能得一;

 

橫而射之曰詭遇,非禮之射,則能獲十;

 

言嬖奚小人也,不習於禮也;)

 

《詩》云:不失其馳,舍矢如破;

 

我不貫與小人乘,請辭;』

 

(《詩•小雅•車攻》之篇也;

 

言禦者不失其馳驅之法,則射者必中之;

 

順毛而入,順毛而出,一發貫臧,應矢而死者如破矣,此君子之射也;

 

貫,習也;

 

我不習與小人乘,不願掌與嬖奚同乘,故請辭;)

 

禦者且羞與射者比,比而得禽獸,雖若丘陵,弗為也;

 

如枉道而從彼,何也?(孟子引此以喻陳代,云禦者尚知羞恥此射者,不欲與比,子如何欲使我枉正道而從彼驕慢諸侯而見之乎;)

 

且子過矣!枉己者,未有能直人者也;」

 

(謂陳代之言過謬也;

 

人當以直矯枉耳,己自枉曲,何能正人;)

 

疏「陳代曰」至「未有能直人者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修禮守正,非招不往,枉道富貴,君子不許;

 

是以諸侯雖有善其辭命,伯夷不屑就也;

 

「陳代曰:不見諸侯,宜若小然;

 

今一見之,大則以王,小則以霸;

 

且誌曰枉尺而直尋,宜若可為也」者,陳代,孟子弟子也,問孟子,以謂今不見諸侯,是宜若小其身,然今一往見諸侯,大則行道可以輔佐君為王,小則得行道而佐君為之霸;

 

且記云:枉一尺而直其一尋,宜若可以為之也;

 

尺,十寸為尺;尋,十丈為尋也;

 

陳代欲孟子往見諸侯,故以此言問之;

 

「孟子曰:昔齊景公田」至「何哉者」,孟子言往日齊國景公田獵,招聘其虞人,以旌旆招聘之,如有虞人不至者,則將殺戮之;

 

虞人,掌山澤苑囿之吏也;

 

然而誌士守其義者,常念雖死無棺槨,但沒在於溝壑之中而不恨也;勇義之士,念雖喪去其首,而且不顧也;

 

孔子於此何取焉?蓋孔子以取非其所招而能不往者也;

 

如此則虞人不得其所招之禮,尚且守義,雖死而且不往應其招,如何為之君子且以不待所招聘而往見諸侯,是何為哉?蓋先王製招聘之禮,旌所以招其大夫者;

 

虞人之招,但以皮冠而已;

 

今齊景公以旌招虞人,虞人守其職分,所以雖死而不往也;

 

孟子引此,意以謂今之諸侯所以聞有能招己者,又非招己之所招而待之也,故我何往見之哉?所以不往見之也;

 

「且夫枉尺而直尋者」至「亦可為與」,孟子又言,且夫子今以謂枉其尺而直其尋,以利言之而已;

 

如以利為之,雖枉其尋,而但直其尺,而利亦可得而為之耳;

 

孟子所以言之以此者,蓋謂我苟誌於利,雖枉尋而直尺,我亦為之況子以謂枉尺而直尋乎?本其我誌於分義,不肯枉道以徇利,所以不欲屈己而求見於諸侯也,以其見之諸侯但為之徇利者矣,故雖枉尺而直尋不為也;

 

「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乘,終日而不獲一禽,嬖奚反命曰:天下之賤工也」,孟子又引昔者晉卿趙簡子嚐使善禦人王良與幸人奚乘而田,終日而不能得一禽,奚乃反命報於簡子曰:王良,天下之賤工師也;

 

「或以告王良,良曰:能複之」,或有人以嬖奚報簡子之言為王良之賤,遂告王良;

 

王良聞之,故請複與嬖奚乘而田;

 

「強而後可」,王良強勉,嬖奚乃肯行;

 

「一朝而獲十禽,反命曰:天下之良工也」,言一日遂得十禽,嬖奚乃反命報於簡子曰:王良乃天下之良善工師也,非賤者也;

 

「簡子曰:我使掌與女乘;

 

謂王良,良不可」至「我不貫與小人乘,請辭」,趙簡子言於嬖奚曰:我使王良與女乘;

 

於是簡子謂王良而使之,良乃不肯,遂言於簡子曰:我為之法度之禦,我與嬖奚馳驅而田,終一日而不能獲其一禽,後為之詭而橫射之,止一朝而以能獲者十禽;

 

且《詩•小雅•車攻》之篇有云:不失其馳驅之法,而所中者,應矢而死如破矣;

 

此君子之所射也;

 

我今不貫習與嬖奚小人同乘而畋也;

 

故請辭之,不與掌乘;

 

「禦者且羞與射者比」至「未有能直人者也」,孟子引至此,乃自為之言曰:夫王良但為之禦者,且尚能羞恥與嬖奚之射者比,並雖使王良與嬖奚比之,如得禽獸若丘陵之多,亦必不為之比矣;

 

今子欲使我枉正道而從彼驕傲之諸侯而往見之,是何如哉?且子言此者,已失之過謬也,如枉己之正道者,未有能直其人者也,必自正己之道,然後可以直人矣;

 

是亦楊子所謂「詘道而伸身,雖天下不可為也」

 

同意;

 

○注「招虞人以當皮冠」;

 

○正義曰:經於《萬章》篇云:「萬章問孟子,招虞人何以?孟子曰:以皮冠」;

 

是其文也;

 

○注「趙簡子晉卿」至「工師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史記•世家》云:「趙景公率,趙鞅是為簡子,為晉卿;

 

晉出公十七年卒;」

 

張華云:「簡子家在臨水界,塚上氣成樓閣;」

 

○注「《詩•小雅•車攻》之篇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篇蓋言宣王複古也;

 

箋云:不失其馳,舍矢如破,謂禦者之良,得舒疾之中,射者之二矢,發則中,如錐破物也;

 

○注「伯夷亦不屑就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乃《公孫醜》篇末之文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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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8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22:19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六


景春曰:「公孫衍、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,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而天下熄;」

 

(景春,孟子時人,為縱橫之術者;

 

公孫衍,魏人也,號為犀首,嚐佩五國相印,為從長,秦王之孫,故曰公孫;

 

張儀,合從者也,一怒則構諸侯,使強陵弱,故言懼也;

 

安居不用辭說,則天下兵革熄也;)

 

孟子曰:「是焉得為大丈夫乎?簡子未學禮乎?丈夫之冠也,父命之;女子之嫁也,母命之;

 

往送之門,戒之曰:『往之女家,必敬必戒,無違夫、子;』

 

以順為正者,妾婦之道也;

 

(孟子以禮言之,男子之道當以義匡君,女子則當婉順從人耳;

 

男子之冠,則命曰就爾成德;

 

今此二子,從君順指,行權合從,無輔弼之義,安得為大丈夫也;)

 

居天下之廣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,得誌與民由之,不得誌獨行其道;

 

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此之謂大丈夫;」

 

(廣居,謂天下也;

 

正位,謂男子純乾正陽之位也;

 

大道,仁義之道也;

 

得誌行正,與民共之;

 

不得誌,隱居獨善其身,守道不回也;

 

淫,亂其心也;移,易其行也;屈,挫其誌也:三者不惑,乃可以為之大丈夫矣;)

 

疏「 景春曰」至「此之謂大丈夫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以道匡君,非禮不運,稱大丈夫;阿意用謀,善戰務勝,事雖有剛,心歸柔順,故云妾婦,以況儀、衍者也;

 

「景春曰:公孫衍、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,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而天下熄」,景春問孟子曰:公孫衍、張儀二者,豈不誠為大丈夫之人哉?夫二人一怒則諸侯懼之,以其能使強陵弱故也;安居處而不用辭說,則天下兵革於是乎熄滅;

 

景春故以此,遂謂二人實為大丈夫;

 

「孟子曰:是焉得為大丈夫乎,子未學禮乎」至「妾婦之道」,孟子答之景春曰:二人如此,安得為之大丈夫乎?子未嚐學禮也?夫禮言丈夫之冠也,父則命之;女子之嫁也,母則命之;

 

蓋以冠者為丈夫之事,故父命之,以責其成人之道;嫁者女子之事,故母命之,以責其為婦之道也;

 

以女子之臨嫁,母則送之於門,而戒之女子曰:雖往女之家,必當敬其舅姑,亦必當戒慎以貞潔其己,無違遵敬夫、子;

 

以其夫在,則得順其夫,夫沒則從其子,以順從無違為正而已,固妾婦之道如此也;

 

乃若夫之與子在所製,義固不可以從婦矣;

 

苟為從婦,以順為正,是焉得為大丈夫乎?孟子所以引此妾婦而言者,蓋欲以此妾婦比之公孫衍、張儀也,以其二人非大丈夫耳;

 

蓋以二人為六國之亂,期合六國之君,希意導言,靡所不至;

 

而當世之君,讒毀稱譽,言無不聽,喜怒可否,勢無不行;

 

雖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而天下熄,未免夫從人以順為正者也,是則妾婦之道如此也,豈足為大丈夫乎?「居天下之廣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」至「此之謂大丈夫」,孟子言能居仁道以為天下廣大之居,立禮以為天下之正位,行義以為天下之大路,得誌達而為仕,則與民共行乎此,不得誌,則退隱獨行此道而不回;

 

雖使富貴,亦不足以淫其心;雖貧賤,亦不足以移易其行;雖威武而加之,亦不足屈挫其誌:夫是乃得謂之大丈夫也;

 

今且以公孫衍、張儀但能從人,而不知以此正其己,是則妾婦以順為正之道,固不足以為大丈夫者焉;

 

○注「景春」至「革熄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云景春,孟子時人,經傳未詳;

 

公孫衍,魏人也,號為犀首,為秦王之孫,故曰公孫;

 

案《史記》云:犀首者,魏之陰晉人也,名衍,姓公孫氏,與張儀不善;

 

張儀之魏,魏王相張儀,犀首弗利,故令人謂韓公叔曰:張儀已合秦、魏矣,魏王所以欲貴張儀者,但欲得韓地,且韓之南陽已舉矣,子何不少委焉以為衍功,則魏必圖秦而棄儀;

 

後相衍,張儀去,複相秦,卒;

 

犀首入相秦,常佩五國之相印為從長;

 

司馬彪曰:犀首者,魏之官名,若今虎牙將軍是也;

 

張儀者,案《史家》本傳云:張儀,魏人也,常事鬼穀先生,後相魏而卒;

 

凡此是皆公孫衍、張儀之事矣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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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1 20:22:54 | 只看該作者

孟子正義 卷六


周霄問曰:「古之君子仕乎?」

 

(周霄,魏人也;

 

問君子之道當仕否』,孟子曰:「仕;

 

《傳》曰:『孔子三月無君,則皇皇如也,出疆必載質;』

 

(質,臣所執以見君者也;

 

三月,一時也;

 

物變而不佐君化,故皇皇如有所求而不得爾;)

 

公明儀曰:『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吊;』

 

(公明儀,賢者也;

 

言古人三月無君則吊,明當仕也;)

 

「三月無君則吊,不以急乎?」

 

(周霄怪乃吊於三月無君,何其急也;)

 

曰:「士之失位也,猶諸侯之失國家也;

 

《禮》曰:『諸侯耕助,以供粢盛;夫人蠶繅,以為衣服;

 

犧牲不成,粢盛不絜,衣服不備,不敢以祭;』

 

『惟士無田,則亦不祭;』

 

牲殺、器皿、衣服不備,不敢以祭,則不敢以宴,亦不足吊乎?」

 

(諸侯耕助者,躬耕勸率其民,收其藉助,以供粢盛;

 

粢,稷,盛,稻也;

 

夫人親執蠶繅之事,以率女功;

 

衣服,祭服;不成,不實肥腯也;

 

惟,辭也;

 

言惟詘祿之士無圭田者,不祭;

 

牲必特殺,故曰殺;

 

皿所以覆器者也;

 

不祭則不宴,猶喪人也,不亦可吊乎;)

 

「出疆必載質,何也?」

 

(周霄問:出疆何為複載質』,曰:「士之仕也,猶農夫之耕也;

 

農夫豈為出疆舍其耒耜哉!」

 

(孟子言仕之為急,若農夫不可不耕;)

 

曰:「晉國亦仕國也,未嚐聞仕如此其急,仕,如此其急也;

 

君子之難仕,何也?」

 

(魏本晉也,周霄曰:我晉人也,亦仕,而不知其急若此,若此君子何為難仕?君子謂孟子,何為不急仕也』,曰:「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,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;

 

父母之心,人皆有之;

 

不待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鑽穴隙相窺,逾牆相從,則父母國人皆賤之;

 

(言人不可觸情從欲,須禮而行;)

 

古之人未嚐不欲仕也,又惡不由其道;

 

不由其道而往者,與鑽穴隙之類也;」

 

(言古之人雖欲仕,如不由其正道,是與鑽穴隙者何異;)

 

疏「周霄曰」至「鑽穴隙之類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君子務仕,思播其道,達義行仁,待禮而動,苟容幹祿,逾牆之女,人之所賤,故弗為也;

 

「周霄問曰:古之君子仕乎」,周霄問孟子曰:古之君子欲為仕乎否?「孟子曰:仕,《傳》曰:三月無君,則皇皇如也,出疆必載質」者,此孟子答之,以為古之君子欲為仕也,傳文有云:孔子三月不得佐其君,則心皇皇,如有所求而不得也,出其疆土,必載贄而行;

 

贄者,如所謂三帛、二生、一死之贄也,臣所以執此而見君也;

 

「公明儀曰: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吊」,又引公明儀亦云古之人三月天時之一變,如不得佐其君,乃吊問之,明其欲仕也;

 

「三月無君則吊,不以急乎」,周霄怪此言,複問之曰:三月無君,則吊問之,不以失之大急乎?「曰:士之失位也,猶諸侯之失國家也」

 

至「亦不足吊乎」,孟子又答之曰:夫仕者欲行其道,若失其職位,則如諸侯之失其國家也,如此三月無君則吊,豈足謂之急歟?且《禮》有云:諸侯躬耕藉田,勸率其民,收其藉助以供給其粢盛稷稻;夫人乃親養蠶繅絲以為之祭服;

 

如犧牲不成肥腯,稷稻無以致絜,衣服又無以致備,則不敢以祭社稷宗廟;

 

惟士之失位、無有田祿者則亦不祭,無他,以其牲殺器皿衣服不備,不敢以祭也;

 

非特不敢祭,又且不敢以宴樂也;

 

如此,是亦不足為吊之急矣;

 

若公子重耳失其晉國,而且稱喪人;孔子失魯司寇之位,亦謂之喪;以至士大夫之去國,必為壇位,向國而哭,素衣素裳素冠徹緣,三月而複:蓋亦此意也;

 

然則士之三月無君則吊,尚何以為急乎?牲殺器皿,牲必殺,故曰殺;器皿,所以覆器者也;

 

「出疆必載質,何也」,周霄又問孟子:士之出疆必載其質,是如之何?「曰:士之仕也,猶農夫之耕也;

 

農夫豈為出疆舍其耒耜哉」,孟子答之曰:士之進於為仕也,若農夫之於耕也;

 

夫農夫豈為出疆而耕,乃以捨去其耒耜哉?此十之為仕,所以出疆亦必執其贄也;

 

「曰:晉國亦仕國也,未嚐聞仕如此之急;

 

仕,如此之急也,君子之難仕,何也」,周霄又問孟子曰:今之晉國亦可為仕之國也,然而未嚐聞有仕者如此之急,又以仕既如此之急,然而君子之難進於仕,是如之何?故以並問之;

 

「曰: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,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,父母之心,人皆有之」至「鑽穴隙之類也」,孟子又答之曰:夫丈夫之生乃願為之有室婦,女子之生乃願為之有家而事之;

 

其於欲慕為人子之父母心,人皆有之矣;

 

然而欲為父母,其為室家,乃不待父母之命、媒妁而言之,遂私鑽穴隙而相窺,逾牆而擅自相從,終雖得為父母,其於國中之眾人,亦且皆賤之而不美矣;

 

夫古之人未嚐不欲為之仕也,然而又惡其不由其道而為之仕,所以君子難仕也;

 

如不由其道而往為之仕者,是與此鑽穴隙相窺而慕為人子之父母之類也;

 

孟子所以終答之周霄以此者,以其士之仕,猶男女之相求,亦必待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也;

 

○注「質臣所執以見君」至「不得爾」;

 

○正義曰:蓋質之為言至也,自五玉三帛二生一死,皆所以為質,以見其君,與自相質同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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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六


彭更問曰:「後車數十乘,從者數百人,以傳食於諸侯,不以泰乎?」

 

(泰,甚也;

 

彭更,孟子弟子,怪孟子徒眾多,而傳食於諸侯之國,得無為甚奢泰者也』,孟子曰:「非其道,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;

 

如其道,則舜受堯之天下,不以為泰;

 

子以為泰乎?」

 

(簞,笥也;

 

非以其道,一笥之食不可受也;

 

子以舜受堯之天下為泰乎』,曰:「否!士無事而食,不可也;」

 

(彭更曰:不以舜為泰也;

 

謂仕無功而虛食人者,不可也;)

 

曰:「子不通功易事,以羨補不足,則農有餘粟,女有餘布;

 

子如通之,則梓、匠、輪、輿,皆得食於子;

 

(孟子言凡人當通功易事,乃可各以奉其用;

 

梓、匠,木工也;

 

輪人、輿人,作車者也;

 

交易則得食於子之所有矣;

 

《周禮》攻木之工七,梓、匠、輪、輿,是其四者;

 

羨,餘也;)

 

於此有人焉,入則孝,出則悌,守先王之道,以待後之學者,而不得食於子;

 

子何尊梓、匠、輪、輿而輕為仁義者哉?」

 

(入則事親孝,出則敬長順也;

 

悌,順也;

 

守先王之道,上德之士,可以化俗者;

 

若此不得食子之祿,子何尊彼而賤此也;)

 

曰:「梓、匠、輪、輿,其誌將以求食也;

 

君子之為道也,其誌亦將以求食與?」

 

(彭更以為彼誌於食,此亦但誌食也』,曰:「子何以其誌為哉?其有功於子,可食而食之矣;

 

且子食誌乎,食功乎?」

 

(孟子言祿以食功,子何食乎』,曰:「食誌;」

 

(彭更以為當食誌也;)

 

曰:「有人於此,毀瓦畫墁,其誌將以求食也,則子食之乎?」

 

(孟子言人但破碎瓦畫地,則複墁滅之,此無用之為也,然而其誌反欲求食,則可食乎』,曰:「否;」

 

(彭更曰不食也;)

 

曰:「然則子非食誌也,食功也;」

 

(孟子曰:如是,則子果食功也,非食其誌也;)

 

疏「 彭更問曰」至「食功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百工食力,以祿養賢,修仁尚義,國之所尊,移風易俗,其功可珍,雖食諸侯,不為素餐;

 

「彭更問曰:後車數十乘,從者數百人,以傳食於諸侯,不以泰乎」,彭更,孟子弟子,問孟子,以謂車有數十乘之多,從徒又有數百人之眾,皆以傳食於諸侯,不以為泰甚乎?傳食,蓋以孟子食於諸侯,車徒又食於孟子,要之所食之祿皆出於諸侯之所供耳,故云傳食諸侯;

 

孟子曰:非其道,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;如其道,則若舜受堯之天下,不以為之泰,子今以車徒傳食於諸侯為之泰;

 

以其不足為泰也;

 

「曰:否,士無事而食,不可也」,彭更又曰否,不以舜為泰而言也;

 

蓋以士之無功事於諸侯,固不可虛食於諸侯也;

 

「曰:子不通功易事,以羨補不足」至「皆食於子」,孟子又答之曰:今且以子言之,如子不通功易事而相濟,以有餘而補其不足,則農夫有餘粟而人有受其饑,女有餘布而人有受其寒;

 

子如通功易事,乃可以各奉其事業,則梓人成其器械以利用,匠人營其宮室以安居,輪人作車輪以運行,輿人作車輿以利載,是皆得食於子矣;

 

事與功者,蓋所作未成,則謂之事;事之成,則謂之功;

 

孟子所以言之者,蓋謂梓、匠、輪、輿皆小人之功也,如得以通功易事,而皆得食於子,況有君子之功,功於道者,而乃不得傳食之於諸侯乎?故以下文言之;

 

「於此有人焉,入則孝,出則悌,守先王之道,以待後之學者,而不得食於子,子何尊梓、匠、輪、輿而輕為仁義者哉」,孟子又言:今有人焉,入於閨門之內,則以孝為仁;出於鄉黨邦國之間,以悌為義;是守先王仁義之道,以待覺於後之學者:是有功於道者也,而乃不得食於子,是則子何獨尊於梓、匠、輪、輿小人之功,而以輕為仁義有功於道者哉?「曰:梓、匠、輪、輿,其誌將以求食;

 

君子之為道也,其誌亦將以求食歟」,彭更又以此言於孟子,曰彼梓、匠、輪、輿者,是其有誌將以此業而求食者也,今以君子之為於道,其誌亦將以為道而求食歟?彭更之意,以謂士誌於道,不誌於食,故以此疑,乃問孟子也;

 

「曰:子何以誌為哉,其有功於子,可食而食之矣」,然以子言之,則子今有食於人者,是則食其有誌於為食者,乎,是則食其有功者乎?「曰:食誌」,彭更又答之,以為有食則食其有誌於求食者矣;

 

「曰:有人於此,毀瓦畫墁,其誌將以求食也,則子食之乎」,孟子又欲排之,故以此喻之;

 

言今有人於此,但以毀破碎之瓦而畫地,又複墁滅之,是其誌將以此求其食也,則子食之乎?「曰:否」,彭更以為如此者不食之也;

 

「曰:然則子非食誌也,食功也」,孟子乃言之曰:如是則子非食其有誌於求食者也,是則食其有功者也;

 

以其毀瓦畫墁,但有誌而無功者,而彭更不食之,是則知彭更是亦食於有功者矣;

 

然則孟子誌非欲傳食於諸侯,而諸侯所以食之者,亦以孟子有功而已矣;

 

○注「《周禮》攻木之工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蓋《梁惠王》下卷說之矣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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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六


萬章問曰:「宋,小國也,今將行王政,齊、楚惡而伐之,則如之何?」

 

(問:宋當如齊、楚何也』,孟子曰:「湯居亳,與葛為鄰;

 

葛伯放而不祀,湯使人問之,曰:『何為不祀?』

 

曰:『無以供犧牲也;』

 

湯使遺之牛羊,葛伯食之,又不以祀;

 

(葛,夏諸侯,嬴姓之國;

 

放縱無道,不祀先祖;)

 

湯又使人問之曰:『何為不祀?』

 

曰:『無以供粢盛也;』

 

湯使亳眾往為之耕,老弱饋食;

 

葛伯率其民,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,不授者殺之;

 

有童子以黍肉餉,殺而奪之;

 

《書》曰:『葛伯仇餉;』

 

此之謂也;

 

(童子,未成人,殺之尢無狀;

 

《書》,《尚書》逸篇文;

 

仇,怨也;

 

言湯伐葛伯,怨其害此餉也;)

 

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,四海之內皆曰:『非富天下也,為匹夫匹婦複讎也;』

 

(四海之民皆曰:湯不貪天下富也,為一夫報仇也;)

 

湯始征,自葛載,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;

 

東麵而征,西夷怨;南麵而征,北狄怨;

 

曰:『奚為後我?』

 

民之望之,若大旱之望雨也;

 

歸市者弗止,芸者不變,誅其君,吊其民,如時雨降,民大悅;

 

《書》曰:『徯我後,後來其無罰!』

 

(載,始也;

 

言湯初征自葛始也,十一征而服天下;

 

一說言當作「再」

 

字,再十一征,而言湯再征十一國;

 

再十一,凡征二十二國也;

 

《書》,逸篇也;

 

民曰:待我君來,我則無罰矣;

 

歸市不止,不以有軍來征故市者止不行也;

 

不使芸者變休也;)

 

『有攸不惟臣,東征,綏厥士女,匪厥玄黃,紹我周王見休,惟臣附於大邑周;』

 

其君子實玄黃於匪,以迎其君子;其小人簞食壺漿,以迎其小人;

 

救民於水火之中,取其殘而已矣;

 

(從「有攸」

 

以下,道周武王伐紂時也,皆《尚書》逸篇之文也;

 

攸,所也;

 

言武王東征,安天下士女,小人各有所執往,無不惟念執臣子之節;

 

匪厥玄黃,謂諸侯執三纁二之帛,願見周王,望見休善,使我得附就大邑周家也;

 

其君子小人,各有所執,以迎其類也;

 

言武王之師,救殷民於水火之中,討其殘賊也;)

 

《太誓》曰:『我武惟揚,侵於之疆,則取於殘,殺伐用張,於湯有光;』

 

(《太誓》,古《尚書》百二十篇之時《泰誓》也;

 

我武王用武之時,惟鷹揚也;

 

侵紂之疆,侵紂之疆界,則取於殘賊者,以張殺伐之功也;

 

民有簞食壺漿之歡,比於湯伐桀,為有光寵,美武王德優前代也;

 

今之《尚書•泰誓》篇,後得以充學,故不與古《太誓》同;

 

諸傳記引《泰誓》皆古《泰誓》也;)

 

不行王政云爾;苟行王政,四海之內皆舉首而望之,欲以為君,齊、楚雖大,何畏焉?」

 

(萬章憂宋迫於齊、楚不得行政,故孟子為陳殷湯周武之事以喻之;

 

誠能行之,天下思以為君,何畏齊、楚之國焉;)

 

疏「 萬章問曰」至「齊楚雖大何畏焉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修德無小,暴慢無強,是故夏商之末,民思湯武,雖欲不王,末由也已;

 

「萬章問曰:宋,小國也,今將行王政,齊、楚惡而伐之,則如之何」,萬章問孟子,言宋國小國也,今將欲行王者之政,齊、楚大國惡其行之而欲伐之,則宋國當如之何而處之;

 

「孟子曰:湯居亳,與葛為鄰;

 

葛伯放而不祀,湯使人問之曰:何為不祀」至「此之謂也」,孟子答之曰:湯王居亳地,與葛國為鄰,葛國之伯放縱無道,而不祀先祖;

 

湯王使人問之葛伯,何為而不祀先祖?乃答之曰:無以供其犧牲也;

 

牲之色純無雜色,謂之犧牲;

 

湯乃使人遺賜之牛羊,葛伯既受之牛羊,又自食之而不祀先祖;

 

湯又使人問葛伯,何為而又不祀?葛伯又曰:又無以供其粢盛也;

 

湯複使亳之眾往為葛伯耕作,以助其粢盛;

 

有老弱者,饋耕者之食,葛伯又率己之民於路,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而食之,有不授與之者乃殺之,有童子以黍肉飯餉其耕者,葛伯率民殺其子而奪其黍肉,故《書》有云葛伯仇怨其有所餉者,故害之;

 

是此之謂也;

 

「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,四海之內皆曰:非富天下也,為匹夫匹婦複讎也」,孟子又言,為其葛伯殺此童子,而湯乃往而征伐之,四海之內人皆曰:湯王非貪富於天下而征葛也,是為天下一匹之夫、一匹之婦複報其讎也;

 

「湯始征,自葛載」

 

至「後來其無罰」者,言湯王初征,自葛國始也;

 

湯之十一征而天下無敢敵者,故東麵而征其君,則西夷之國怨之,以為不先征其我君之罪;南麵而征其君,則北夷之國怨之,以為不征其我君之罪而先於彼:故怨云何為而後去其我?民之望其湯之來,若大旱之時人望其云霓而雨之降也;

 

遂使歸市者得奔趨而貿易,芸苗者亦得芸而不為之休,亦以湯即誅其君之有罪者,而又能吊問存恤其人民,故如時雨之降,民皆大喜悅之;

 

《書》云:民徯待我君之來,言我君之來,則我無誅罰矣;

 

一說云十一征當作再字,再十一征者,言湯再征十一國,再十一,凡征二十二國也;

 

「有攸不惟臣」

 

至「取其殘而已矣」,此皆逸《書》之文也,言殷之民有所征之,則無不惟念臣服之節,故武王東征而綏撫其士女,則為之士女皆以箱匪盛其玄黃之帛,以昭明我之周王見休美,惟臣皆得就附於大邑周家也;

 

故其君子實則玄黃之帛,以迎其君子,小人簞食壺漿以迎其小人,是各從其類也;

 

武王之師眾中有君子、有小人,故商民有君子、有小人迎之者也;

 

言武王所拯救殷民於水火之中,獨取伐其殘賊其民者也;

 

今據《書》乃曰「昭我周王」,而此乃曰「紹我周王」,蓋紹者繼也,民皆以玄黃之帛盛於匪,而隨武王之師後而繼送之也;

 

蓋周王者,即武王也;

 

然必以玄黃於匪者,蓋天謂之玄,地謂之黃,武王能革殷之否而泰之,是能如天地以覆載以養民者也;

 

必言士女者,以其武王所綏,不特匹夫匹婦而已,雖未冠之士,未笄之女,亦且綏之,故曰「綏厥士女」;

 

「《太誓》曰:我武惟揚,侵於之疆,則取於殘,殺伐用張,於湯有光」,此古之《太誓》篇之文也;

 

言《太誓》有云:我武王用武之時,惟鷹揚也;侵於紂之疆界,則取於殘賊者;於是殺伐之功用張行之,故比於湯王伐桀之時,又有以光於前代也;

 

「不行王政云爾,苟行王政」至「齊,楚雖大,何畏焉」,孟子於此乃曰:今宋國不行王者之政,故云齊、楚惡而伐之爾,如宋國苟能行其王者之政,則四海之內,人皆舉首引領而望之,欲以為之君也,齊、楚二國雖大,然何畏之有? ○注「 葛,夏諸侯,嬴姓之國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地理誌》云:葛,今梁國寧陵有葛鄉,裴駰亦引之而證《史記》亳都亦在梁國,故云為鄰;

 

《書》曰:湯征諸侯,葛伯不祀,湯始征之;

 

孔安國云:葛國,伯爵也,廢其土地山川及宗廟神祇皆不祀,湯始伐之;

 

言伐始於葛也,《書》於是乎作《湯征》;

 

今《尚書•仲虺之誥》曰:「乃葛伯仇餉,初征自葛;

 

東征西夷怨,南征北狄怨,曰:奚獨後予;」

 

《孔傳》云:「葛伯遊行,見農民之餉於田者,殺其人,奪其餉,故謂之仇餉;

 

仇,怨也;

 

湯為是以不祀之罪伐之,從此後遂征無道;

 

西夷、北狄,舉遠以言,則近者著矣;

 

曰奚獨後予者,蓋怨者之辭也;」

 

○注「從有攸下」至「殘賊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云「匪厥玄黃,謂諸侯執玄三纁二之帛」者,《禮》云:「諸侯世子執纁,公之孤執玄,附庸之君執黃」,是帛也;

 

鄭司農云:「三染謂之纁;」

 

此亦《周禮•鍾氏》有三入為纁故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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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六


孟子謂戴不勝曰:「子欲子之王之善與?我明告子;

 

(不勝,宋臣;)

 

有楚大夫於此,欲其子之齊語也,則使齊人傅諸?使楚人傅諸?」

 

(孟子假喻有楚大夫在此,欲變其子使學齊言,當使齊人傅之邪,使楚人自傅相之邪』,曰:「使齊人傅之;」

 

(不勝曰:使齊人;)

 

曰:「一齊人傅之,眾楚人咻之,雖日撻而求其齊也,不可得矣;

 

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,雖日撻而求其楚,亦不可得矣;

 

(言使一齊人傅相,眾楚人咻之;

 

咻之者,嚾也;

 

如此雖日撻之欲使齊言,不可得矣;

 

言寡不勝眾也;

 

莊嶽,齊街裏名也;

 

多人處之數年,而自齊也;)

 

子謂薛居州善士也,使之居於王所;

 

在於王所者,長幼卑尊皆薛居州也,王誰與為不善?(孟子曰:不勝常言居州,宋之善士也,欲使居於王所;

 

如使在王所者,小大皆如居州,則王誰與為不善者也;)

 

在王所者,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,王誰與為善?一薛居州,獨如宋王何!」

 

(如使在王左右者,皆非居州之疇,王當誰與為善乎?一薛居州,獨如宋王何而能化之也;

 

周之末世,列國皆僭號自稱王,故曰宋王也;)

 

疏「孟子謂戴不勝」至「如宋王何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自非聖人,在所變化,故諺曰:「白沙在泥,不染自黑;

 

蓬生麻中,不扶自直;」

 

言輔之者眾也;

 

「孟子謂戴不勝曰」至「亦不可得矣」,不勝,宋王之臣也,姓戴,名不勝;

 

孟子謂之曰:子今欲子之宋王為善歟?我今明言而告子,且假喻今有楚國之大夫於此,欲使其子學齊人之言,則當使齊人傅諸,使楚人傅諸?「曰:使齊人傅之」,不勝答之,以為當使齊人傅相之;

 

孟子又言,如使一齊人傅相其子之言,而眾楚人皆咻嚾之,雖日加鞭撻其子而求為齊言也,不可得已;

 

如引其子置之閭巷之間,數年之久,雖日加鞭撻而求其子為楚言,亦不可得已;

 

「子謂薛居州善士也」至「如宋王何」,孟子又言今不勝謂薛居州善士者也,使之居於宋王之所,如在宋王之所者,長幼卑尊皆如薛居州善士者也,則宋王誰與為不善也?如在宋王之左右,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之善者也,則宋王誰能與為善?今以一薛居州獨佐於宋王為善,其能如宋王何?無他,以其一人之寡不能勝其眾也,故孟子所以齊人、楚人而比喻之也;

 

薛居州,宋國之善士者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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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六


滕文公章句下

公孫醜問曰:「不見諸侯,何義?」

 

(醜怪孟子不肯每輒應諸侯之聘,不見之,於義謂何也;)

 

孟子曰:「古者不為臣不見;

 

(古者不為臣不肯見,不義而富且貴者也;)

 

段幹木逾垣而辟之,泄柳閉門而不內,是皆已甚;

 

迫,斯可以見矣;

 

(孟子言魏文侯、魯繆公有好善之心,而此二人距之太甚;

 

迫窄,則可以見之;)

 

陽貨欲見孔子,而惡無禮;

 

大夫有賜於士,不得受於其家,則往拜其門;

 

(陽貨,魯大夫也;

 

孔子,士也;)

 

陽貨瞰孔子之亡也,而饋孔子蒸豚;

 

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;

 

當是時,陽貨先,豈得不見?(瞰,視也;

 

陽貨視孔子亡而饋之者,欲使孔子來答,恐其便答拜使人也;

 

孔子瞰其亡者,心不欲見陽貨也;

 

《論語》曰「饋孔子豚」,孟子曰「蒸豚」,豚非大牲,故用熟饋也;

 

是時陽貨先加禮,豈得不往拜見之哉;)

 

曾子曰:『脅肩諂笑,病於夏畦;』

 

(脅肩,竦體也;

 

諂笑,強笑也;

 

病,極也;

 

言其意苦勞極,甚於仲夏之月治畦灌園之勤也;)

 

子路曰:『未同而言,觀其色赧赧然,非由之所知也;』

 

(未同,誌未合也;

 

不可與言而與之言,謂之失言也;

 

觀其色赧赧然,麵赤,心不正之貌也;

 

由,子路名,子路剛直,故曰非由所知也;)

 

由是觀之,則君子之所養,可知已矣;」

 

(孟子言:由是觀曾子、子路之言,以觀君子之所養誌可知矣;

 

謂君子養正氣,不以入邪也;)

 

疏「公孫醜問曰」至「可知已矣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道異不謀,迫斯強之段、泄已甚,瞰亡得宜,正己直行,不納於邪,赧然不接,傷若夏畦也;

 

「公孫問曰:不見諸侯,何義」,醜怪孟子不見諸侯,故問之曰:不見諸侯,其義謂何也?「孟子曰:古者不為臣不見」至「可知已矣」,孟子答之公孫醜,言古之不為臣者不肯見,不義而饕富貴者也;

 

如段幹木逾垣牆而避魏文侯於外,泄柳閉門而拒魯繆公於內,然皆不見之者,是皆文侯、繆公而就見已甚,迫切斯可以見矣,然幹木、泄柳且不見之耳;

 

陽貨欲願見於孔子,而畏孔子惡己之無禮而不見之;

 

意已謂己為大夫而有遺賜,孔子但為之士,彼不得受其遺賜於其家,則必往謝己門,故陽貨視孔子不在,遂饋送孔子蒸豚之禮;

 

然而孔子至後亦以視陽貨不在,乃往其門而拜謝之;

 

故當是之時,陽貨豈先不得見孔子?以其不合視孔子不在,乃饋蒸豚,孔子所以不欲見,亦複其亡而往謝之也;

 

蒸豚,熟豚也;

 

曾子又有云脅肩諂笑,竦縮其身,強容而笑者,其勞苦有甚於夏之五六月而灌園也;

 

治畦曰灌園也;

 

子路有云未合其誌,而與之言,觀其色赧赧然,麵赤而心不正者,非我之所知也;

 

由,子路自稱名也;

 

孟子曰:由此數者觀之,則君子之所養以義,可得而知矣;

 

蓋就此數者論之,孟子必答孫醜以此者,則孟子不見諸侯是亦分也、義也;

 

孫醜乃不知之,奈之何哉?今且以孟子不見諸侯,必以段幹、泄柳為言者,蓋謂魏文、魯繆二君欲見此二子如此之迫切,而二子尚不見之,而況己往見諸侯哉?必以陽貨為言者,蓋謂孔子不見陽貨者,乃陽貨自取之爾;

 

今己之不見諸侯者,亦以諸侯不禮於我矣;

 

必以曾子所謂而言者,蓋謂己如往見諸侯,亦是脅肩諂笑者也;

 

必以子路所謂而言者,蓋謂己如就見諸侯,亦是未同而觀其色赧赧然之人也;

 

此孟子所以執此而喻其意於公孫醜也;

 

《說文》云:「畦,菜畦也」,是知即園也;

 

○注「《論語》曰饋孔子豚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孔安國《傳》云:陽貨欲使孔子往謝,故遺孔子豚;

 

陽貨,陽虎也,名虎,字貨,為季氏家臣,而專魯國之政,欲見孔子,將使之仕也;

 

豚,豕之小者;

 

故《論語》於《陽貨》篇云:「陽貨欲見孔子,孔子不見,歸孔子豚;

 

孔子時其亡也,而往拜之,遇諸塗;

 

謂孔子曰:『來,予與爾言;』

 

曰:『懷寶而迷邦,可謂仁乎?』

 

『好從事而亟失時,可謂知乎;』

 

曰:『不可,日月逝矣,歲不我與;』

 

孔子曰:『諾,吾將仕矣;』

 

凡此是其事也;

 

○注「子路剛直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孔子弟子列傳》云:「子路性鄙,好勇力,誌伉直;」

 

是為剛直也,後死於衛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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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六


戴盈之曰:「什一,去關市之徵,今茲未能,請輕之,以待來年然後已,何如?」

 

(戴盈之,宋大夫;

 

問孟子,欲使君去關市徵稅,複古行什一之賦,今年未能盡去,且使輕之,待來年然後複古,何如』,孟子曰:「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雞者,或告之曰:『是非君子之道;』

 

曰:『請損之,月攘一雞,以待來年然後已;』

 

如知其非義,斯速已矣,何待來年?」

 

(攘,取也,取自來之物也;

 

孟子以此為喻知攘之惡當即止,何可損少,月取一雞,待來年乃止乎?謂盈之之言若此類者也;)

 

疏「 戴盈之曰」至「何待來年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從善改非,坐而待旦,知而為之,罪重於故,譬猶攘雞,多少同盜,變惡自新,速然後可也;

 

「戴盈之曰:什一,去關市之徵,今茲未能,請輕之,以待來年」,戴盈之即戴不勝,字盈之也,為宋國之大夫,問於孟子曰:欲使宋君去關市之徵稅,今年未能盡去,且使輕取之,以待來年然後盡去之,如之何?「孟子曰: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雞」至「何待來年」,孟子以此比喻之,以答盈之之言非也;

 

言今有人日口攘取其鄰家之雞者,或有人告之曰:此攘雞乃小人盜賊之道,非君子大公至正之道也;

 

乃曰:請損之,但月攘一雞,以待來年,然後止而勿攘;

 

今子如知宋君取關市之稅為非義,若此攘雞之非道,斯可速而止之耳,何可待來年然後已乎?此孟子所以告之是耳;

 

公都子曰:「外人皆稱夫子好辯,敢問何也?」

 

(公都子,孟子弟子;

 

外人,他人論議者也;

 

好辯,言孟子好與楊、墨之徒辯爭;)

 

孟子曰:「予豈好辯哉,予不得已也;

 

(曰:我不得已耳,欲救正道,懼為邪說所亂,故辯之也;)

 

天下之生久矣,一治一亂;

 

當堯之時,水逆行,泛濫於中國,蛇龍居之,民無所定,下者為巢,上者為營窟;

 

(天下之生,生民以來也,迭有治亂,非一世;

 

水生蛇龍,水盛則蛇龍居民之地也;

 

民患水,避之,故無定居;

 

埤下者於樹上為巢,猶鳥之巢也;

 

上者,高原之上也;

 

鑿岸而營度之,以為窟穴而處之;)

 

《書》曰:『洚水警餘;』

 

洚水者,洪水也;

 

(《尚書》逸篇也;

 

水逆行,洚洞無涯,故曰洚水也;

 

洪,大也;)

 

使禹治之,禹掘地而注之海,驅蛇龍而放之菹;

 

水由地中行,江、淮、河、漢是也;

 

險阻既遠,鳥獸之害人者消,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;

 

(堯使禹治洪水,通九州,故曰掘地而注之海也;

 

菹,澤生草者也,今青州謂澤有草為菹;

 

水流行於地而去也,民人下、高就平土,故遠險阻也,水去,故鳥獸害人者消盡也;)

 

堯、舜既沒,聖人之道衰,暴君代作;

 

壞宮室以為汙池,民無所安息;棄田以為園囿,使民不得衣食;邪說暴行又作;

 

園囿汙池,沛澤多而禽獸至;

 

(暴,亂也;

 

亂君更興,殘壞民室屋,以其處為汙池;棄五穀之田,以為園囿長逸遊而棄本業,使民不得衣食,有饑寒並至之厄;其小人則放辟邪侈,故作邪偽之說,為奸寇之行;

 

沛,草木之所生也;

 

澤,水也;

 

至,眾也;

 

田疇不墾,故禽獸眾多;

 

謂羿、桀之時也;)

 

及紂之身,天下又大亂;

 

周公相武王,誅紂伐奄,三年討其君,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;滅國者五十;驅虎豹犀象而遠之:天下大悅;

 

(奄,東方無道國;

 

武王伐紂,至於孟津還歸,二年複伐,前後三年也;

 

飛廉,紂諛臣,驅之海隅而戮之,猶舜放四罪也;

 

滅與紂共為亂政者五十國也;

 

奄,大國,故特伐之;

 

《尚書•多方》曰:「 王來自奄;」

 

)《書》曰:『丕顯哉!文王謨;

 

丕承哉!武王烈;

 

佑啟我後人,鹹以正無缺;』

 

(《書》,《尚書》逸篇也;

 

丕,大;

 

顯,明;

 

承,纘;

 

烈,光也;

 

言文王大顯明王道,武王大纘承天光烈,佑開後人,謂成康皆行正道無虧缺也,此周公輔相以撥亂之功也;)

 

世衰道微,邪說暴行有作,臣弒其君者有之,子弒其父者有之,孔子懼,作《春秋》;

 

《春秋》,天子之事也;

 

是故孔子曰:『知我者其惟《春秋》乎!罪我者其惟《春秋》乎!』

 

(世衰道微,周衰之時也;

 

孔子懼正道遂滅,故作《春秋》,因魯史記,設素王之法,謂天子之事也;

 

知我者謂我正綱紀也,罪我者謂時人見彈貶者;

 

言孔子以《春秋》撥亂也;)

 

聖王不作,諸侯放恣,處士橫議,楊朱、墨翟之言盈天下,天下之言,不歸楊則歸墨;

 

楊氏為我,是無君也;

 

墨氏兼愛,是無父也;

 

無父無君,是禽獸也;

 

(言孔子之後,聖王之道不興,戰國縱橫,布衣處士遊說以幹諸侯,若楊墨之徒,無尊異君父之義,而以攢議於世也;)

 

公明儀曰:『庖有肥肉,廄有肥馬,民有饑色,野有餓莩,此率獸而食人也;』

 

(公明儀,魯賢人;

 

言人君但崇庖廚,養犬馬,不恤民,是為率禽獸而食人也;)

 

楊、墨之道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,是邪說誣民,充塞仁義也;

 

仁義充塞,則率獸食人,人將相食;

 

(言仁義塞則邪說行,獸食人則人相食,此亂之甚也;)

 

吾為此懼,閑先聖之道,距楊墨,放淫辭,邪說者不得作;

 

(閑,習也;

 

淫,放也;

 

孟子言我懼聖人之道不著,為邪說所乘,故習聖人之道以距之;)

 

作於其心,害於其事;作於其事,害於其政;

 

聖人複起,不易吾言矣;

 

(說與上篇同;)

 

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,周公兼夷狄、驅猛獸而百姓寧,孔子成《春秋》而亂臣賊子懼;

 

(抑,治也;

 

周公兼懷夷狄之人,驅害人之猛獸也;

 

言亂臣賊子懼,《春秋》之貶責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,則莫我敢承;』

 

(此詩已見上篇說;)

 

無父無君,是周公所膺也;

 

(是周公所欲伐擊也;)

 

我亦欲正人心,息邪說,距詖行,放淫辭,以承三聖者,豈好辯哉?予不得已也;

 

(孟子言我亦欲正人心,距詖行,以奉禹、周公、孔子也;

 

不得已而與人辯耳,豈好之哉』,能言距楊、墨者,聖人之徒也;」

 

(孟子自謂能距楊、墨也;

 

徒,黨也;

 

可以繼聖人之道,謂名世者也,故曰聖人之徒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:予豈好辯哉」至「聖人之徒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憂世撥亂,勤以濟之,義以匡之,是故禹、稷駢躓,周公仰思,仲尼皇皇,墨突不及汙,聖賢若此,豈不得辯也;

 

公都子問孟子曰:外人皆稱夫子好與楊、墨之徒爭辯,敢問是何如?「孟子曰:予豈好辯哉,予不得已也」,孟子答之曰:我豈好與彼爭辯之哉,但欲正人心,不得已而用辯之也;

 

「天下之生久矣,一治一亂」至「上者為營窟」,孟子言天下之生民以來,至於今以久矣,其間一治一亂甚多;

 

當堯之時,水逆勢而流行,泛濫濁於中國,蛇龍由是居處於其間,民亦無所安其居處,以至居於埤下者,乃於樹上為巢,如鳥之居於巢也;居於高原之上者,乃鑿為穴窟而處之;

 

「《書》曰:洚水警餘;

 

洚水,洪水也;

 

使禹治之,禹掘地而注之海」至「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」,言《尚書》逸篇之文;

 

云洚水警懼我,此蓋舜言,故稱餘;

 

餘,我也;

 

孟子引之,故自解之洚水,言洚水則洪大之水也;

 

故舜使禹治其洪水,禹乃掘也,因其勢順而流注之海;又驅遣蛇龍而放之菹;

 

菹,澤生草之所也;

 

於是水從地中流行,故不泛逆,所謂導江導淮導河導入漢之水,是禹之治也;

 

危險艱阻既以遠去,而無泛濫之患,鳥獸之害於人者遂消滅,然後人皆得平坦之地而居之;

 

所謂水逆行,泛濫於中國,蛇龍居之,為巢、營窟之難,於是免矣;

 

「堯舜既沒,聖人之道衰」至「及紂之身」,又至「鹹以正無缺」者,孟子言自堯舜既沒之後,聖人所行之道衰微,暴虐之君更興,乃毀壞民之宮室以為之汙池,而民皆無所安居休息;又棄五穀之田以為之園囿,而恣遊傲,乃使民不得衣食,於是民有饑寒;

 

其小人皆放辟邪侈,作邪偽之說,為奸寇之行;

 

又作園囿汙池,於是草木沛澤茂盛,而禽獸至眾;

 

及紂之世,又為大亂,周公乃輔相武王,誅伐其紂,又伐奄國,終始三年,討戮殘賊之君,乃驅逐飛廉諛臣於海隅之地而戮殺之,遂滅與紂共為亂之國者有五十國,然後驅遣其虎豹犀象之野獸而遠去之;

 

天下之人,已皆大悅,而歸武王;

 

《書》所謂「丕顯哉,文王謨,丕承哉,武王烈,佑啟我後人,鹹以正無缺」,是斯之謂歟;

 

蓋言大明文王創始之謀謨,大纘集武王之功烈,佑開後人皆以正道行之,故無虧缺也;

 

後人是謂成王、康王在後者也;

 

「世衰道微,邪說暴行」

 

至「其惟《春秋》乎」,孟子又言至周世之道衰於是微滅,邪說暴行之人又有起作,於是臣弒其君者有之,子弒其父者有之,惟孔子於此時乃恐懼正道遂滅,而害人正心,故因魯史記而作《春秋》之經;

 

蓋《春秋》者,乃設素王之道,皆天子之事跡也;

 

孔子云:知我正王綱者,其惟以《春秋》知我矣;罪我以謂迷亂天下者,其亦惟以《春秋》罪我矣;

 

「聖王不作,諸侯放恣」至「是禽獸也」,孟子又言自孔子之後,聖王無有興作於其間,諸侯乃放恣為亂,布衣之處士乃橫議而遊說於諸侯,於是楊朱、墨翟偏蔽之言盈滿於天下;

 

天下之言者,不歸從楊朱之為己,則歸從墨翟之兼愛;

 

以其為己之言行,是使天下無其君也;兼愛之言行,是使天下無其父也:無父無君,是禽獸之類也,非人也;

 

「公明儀曰」

 

至「率獸而食人也」;

 

孟子又引昔公明儀有云:君之庖廚乃多有其肥肉,棧廄之中多養其肥馬,而下民以有饑餓之顏色,郊野之間以有餓死之莩者,如此是國君率獸而食人也;

 

「楊、墨之道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」至「吾為此懼」,又至「吾言矣」,孟子又言楊、墨自為、兼愛之道不熄滅,則孔子之正道不著明,是邪說欺誣其民,而充溢掩其仁義之道也;

 

仁義既以邪說充塞而掩之,則不特率獸食人,而人亦將自相食也;

 

孟子故言我為此恐懼,乃欲防閑,衛其先聖之正道,而排斥拒其楊、模覂放逐其淫辭,使邪說者不得興作於其間;

 

所謂作於其心,害於其事,作於其事,害於其政,聖人複起,必從吾言矣,此蓋說在上篇,此更不說;

 

「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,周公兼夷狄、驅猛獸而百姓寧,孔子作《春秋》而亂臣賊子懼」,此皆孟子言至於此,又複自堯至於孔子再詳總說之也;

 

言往者自舜使禹抑治其水,而天下於是乎得平安;至周公相武王,兼征夷狄,驅逐暴獸,而人民於是乎得寧靜;以至孔子作成《春秋》,而褒貶著,而亂臣賊子於是乎恐懼之;

 

「《詩》云: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,則莫我敢承」,說在上篇詳矣;

 

孟子言如是則無父無君者,是周公所欲膺擊而伐之也,我今亦欲正其人心,息滅其邪說,距止其險陂之行,放逐其淫辭,以奉承禹、周公、孔子三聖者,豈我好與楊墨之辯哉?是我不得已,故當與之爭辯也;

 

然而能言距止楊墨之道者,是亦為聖人之徒黨也,故曰:「我亦欲正人心,息邪說,距詖行,放淫辭,以承三聖者,豈好辯哉?予不得已也;

 

能言距楊墨者,聖人之徒也;」

 

○注「 堯使禹治洪水,通九州」至「消盡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「禹通九州」者,蓋始自堯所都冀州而起,遂從東南通於兗州;兗州既達,又東南通於青州;青州既達,又從南通於徐州;徐州既達,又南通於楊州;楊州既達,又西通於荊州;荊州既達,又從荊而北通於豫州;豫州既達,又從豫而西通於梁州;梁州既達,又從梁而北通於雍州;雍州既達,於是又通乎冀州;冀州乃帝都也;

 

凡此是皆禹通之耳;

 

○注「 奄,東方無道國」至「王來自奄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鄭玄云:「奄國在淮夷之北;」

 

裴駰亦引而證《史記》;

 

云伐奄者,孔安國云:周公歸政之明年,淮夷奄國又叛,成王東伐淮夷,遂滅奄而徙其君;

 

五月,自奄還至縞京,是王自奄也;

 

云「飛廉,紂諛臣」,案《史記》云「飛廉乃顓頊之苗裔也,飛廉善走,其子惡來,惡來有力,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,周武王伐紂,並殺之」

 

是矣;

 

「舜放四罪」,所謂流共工於幽州,放兜於崇山,竄三苗於三危,殛鯀於羽山;

 

四罪而天下鹹服;

 

凡此是也;

 

○注「禹稷胼胝,周公仰思,仲尼皇皇」;

 

○正義曰:經云禹稷手足胼胝,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,揚雄云「仲尼皇皇」,是也,凡此蓋言皆能勤於為生民耳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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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六


匡章曰:「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?居於陵,三日不食,耳無聞,目無見也;

 

井上有李,螬食實者過半矣,匍匐往將食之,三咽,然後耳有聞,目有見;」

 

(匡章齊人也;

 

陳仲子,齊一介之士,窮不苟求者,是以絕糧而餒也;

 

螬,蟲也;

 

李實有蟲,食之過半,言仲子目不能擇也;)

 

孟子曰:「於齊國之士,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;

 

雖然,仲子惡能廉?充仲子之操,則蚓而後可者也;

 

夫蚓,上食槁壤,下飲黃泉;

 

(巨擘,大指也;

 

比於齊國之士,吾必以仲子為指中大者耳,非大器也;

 

蚓,蚯蚓之蟲也;

 

充滿其操行,似蚓而可行者也;

 

蚓食土飲泉,極廉矣,然無心無識,仲子不知仁義,苟守一介,亦猶蚓也;)

 

仲子所居之室,伯夷之所築與?抑亦盜蹠之所築與?所食之粟,伯夷之所樹與?抑亦盜蹠之所樹與?是未可知也;」

 

(孟子問匡章:仲子豈能必使伯夷之徒築室、樹粟,乃居、食之邪?抑亦得盜蹠之徒使作也,是殆未可知也;)

 

曰:「是何傷哉?彼身織屨,妻辟纑,以易之也;」

 

(匡章曰:惡人作之何傷哉?彼仲子身自織屨,妻緝纑,以易食、宅耳;

 

緝績其麻曰辟,練其麻曰纑,故云辟纑;)

 

曰:「仲子,齊之世家也,兄戴,蓋祿萬鍾;

 

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也,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,避兄離母,處於於陵;

 

(孟子言仲子,齊之世卿大夫之家,兄名戴,為齊卿,食采於蓋,祿萬鍾;

 

仲子以為事非其君、行非其道以居富貴,故不義之,竄於於陵也;)

 

他日歸,則有饋其兄生鵝者,己頻顣曰:『惡用是鶂鶂者為哉?』

 

(他日,異日也;

 

歸省其母,見兄受人之鵝而非之;

 

己,仲子也;

 

頻顣不悅,曰:「安用是鶂鶂者為乎?鶂鶂,鵝鳴聲)他日,其母殺是鵝也,與之食之;

 

其兄自外至,曰:『是鶂鶂之肉也;』

 

出而哇之;

 

以母則不食,以妻則食之;以兄之室則弗居,以於陵則居之: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?若仲子者,蚓而後充其操者也;」

 

(異日母食以鵝,不知是前所頻顣者也;

 

兄疾之告曰:「是鶂鶂之肉也;」

 

仲子出門而哇吐之;

 

孟子非其不食於母,而食妻所作屨纑易食也;不居兄室,而居於於陵人所築室也:是尚能充人類乎?如蚓之性,然後可以充其操也;

 

是以孟子喻以蚯蚓而比諸巨擘而已;)

 

疏「匡章曰」至「而後充其操者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聖人之道,親親尚和,誌士之操,耿介特立,可以激濁,不可常法;

 

是以孟子喻以丘蚓比諸巨擘也;

 

「匡章曰: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」至「目有見」者,匡章齊國之人也;

 

仲子,齊國一介之士也;

 

匡章謂孟子曰:陳仲子之為人,豈不誠為廉士者哉?言仲子居處於於陵之地,三日無食,故不求食,以至饑餓,使耳聾而無聞,目盲而無見;

 

井裏之上有李果為螬蟲所食者,其實已過半矣,但匍匐往而取食之,食至三吞然後耳方有所聞而不聾,目方有所見而不盲;

 

言仲子之至如此之甚,尚不肯苟求於人,是所謂豈不誠廉潔之士哉;

 

「孟子曰:於齊國之士」至「下飲黃泉」,孟子答之,以謂於齊國之眾士中,吾必以陳仲子但如指中之大者耳;

 

雖然,大指又安能為廉潔之士哉?如充滿其仲子之操守,則必似蚯蚓而後可行也;

 

故蚓但上食其槁壤之土,下飲其黃泉之水,是謂極廉矣;

 

今仲子所居處之屋,且以為伯夷之所築而居之歟?抑亦即盜蹠為利者之所築而居歟?仲子所食之粟米,且以伯夷之所種而食歟?抑亦即為盜蹠者之所種而食歟?故孟子以此問之匡章乃曰:仲子所居之室,伯夷之所築歟,抑亦盜蹠之所築歟?所食之粟,伯夷之所樹歟,抑亦盜蹠之所樹歟?然孟子必以伯夷言之,又必以盜蹠言之者,蓋謂伯夷之清最為潔者,盜蹠最為貪利者,而仲子必不能使伯夷之徒築室、樹粟乃居、食之也,但亦盜蹠所築、樹而居、食之也,豈足謂之廉士哉?故曰「是未可知也」;

 

以其但亦盜蹠所築、樹也,殆未可得而知也;

 

「曰:是何傷哉?彼身織屨,妻辟纑,以易之也」,匡章又言於孟子曰:此何傷於仲子為廉哉?言雖盜蹠之徒而築、樹之,而仲子所居、食之,亦不足傷害仲子為廉潔之士矣;

 

以其彼仲子親織其草屨,妻緝績其麻,以更易室粟而居、食之也;

 

「曰:仲子,齊之世家也,兄戴,蓋祿萬鍾,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」至「蚓而後可充其操者也」,孟子又言仲子者,乃齊國世卿大夫之家也,其仲子之兄名戴者,食采於蓋之邑,祿受萬鍾之秩,仲子乃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,以兄所居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,遂逃避其兄,離去其母,而自處於於陵;

 

於陵,齊之別邑也;

 

異日,歸省其母,見有饋遺其兄之生鵝者,乃頻顣不悅,而言曰:「安用是鶂鶂者為饋哉?又至異日,其仲子之母乃殺此鵝與仲子而食之,其仲子之兄自外而歸至,見仲子食此鵝肉,乃疾告之曰:此是前日所饋我鶂鶂者之肉也;

 

仲子覺為鵝肉,出門外哇而吐之;

 

以其母所殺之食而且不食,乃食於妻子所辟纑而易所食而食之;以兄所居之屋而且不居,乃以於陵之人所居之屋而居之:如此,尚何能充為人之類乎?若仲子者,但如蚓之性然後可充其所操也;

 

孟子意謂仲子之廉以此,是不足為廉者矣,人安可得而法之邪?匡章子所以言仲子為廉士者,以其欲則法之,宜孟子以是言而比喻巨擘、蚯蚓之類而排拒之也;

 

巨擘,大指也;

 

○注「緝績其麻曰辟,練麻曰纑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釋名》云:「辟,分辟也;

 

纑,布纑也;」

 

是知為緝績練麻也;

 

○注「食采於蓋」;

 

○正義曰:蓋,齊之下邑也;

 

《公孫醜》之篇亦有說焉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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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七


離婁章句上(凡二十八章)

(離婁者,古之明日者,蓋以為黃帝之時人也;

 

黃帝亡其玄珠,使離朱索之,離朱即離婁也;

 

能視於百步之外,見秋毫之末;

 

然必須規矩,乃成方圓,猶《論語》「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」,故以名篇;)

 

疏正義曰:前章首論滕文公問以古道,故以《滕文公》為篇題,次於公孫醜問政,謂其為政莫大於反古也;

 

然則此篇孟子首言離婁之明,故以目為篇題,次於《滕文公》問以古道,是亦反古道者莫大乎明也,遂次《滕文公》之篇,所以揭《離婁》為此篇之題;

 

此篇凡六十章趙氏分之以為上下卷;

 

此卷隻有二十八章而已;

 

一章言雖有巧智,猶須法度;

 

二章言法則堯舜,鑒戒桀紂;

 

三章言安仁在於為仁,惡弗去則患及其身;

 

四章言行有不得於人,反求諸身,責己之道也;

 

五章言天下國家,本正則立,本傾則踣;

 

六章言巨室不罪,鹹以為表,德之流行,可充四海;

 

七章言遭衰逢亂,屈服強大,據國行仁,天下無敵;

 

八章言人之安危,皆由於己;

 

九章言水性趨下,民樂歸仁;

 

十章言曠仁舍,禮自暴棄之道也;

 

十一章言親親敬長,近取諸己;

 

十二章言事上得君,乃可臨民,信友悅親,本在於身;

 

十三章言養老尊賢,國之上務;

 

十四章言聚斂富民,棄於孔子,重人命之至者;

 

十五章言知人之道;

 

十六章言人君恭儉,率下移風,人臣恭儉,明其廉忠;

 

十七章言權時之義,嫂溺援手;

 

十八章言父子至親,相責離恩,易子而教,相成以仁;

 

十九章言上孝養誌,下孝養體;

 

二十章言小人為政,不足間非,君正國定,下不邪侈;

 

二十一章言不虞獲譽,不可為戒,求全受毀,未足懲咎;

 

二十二章言言出於身,不惟其責,則易之矣;

 

二十三章言人患在為師;

 

二十四章言尊師重道;

 

二十五章言餔啜沈浮,君子不與;

 

二十六章言無後不可;

 

二十七章言仁義之本在孝悌;

 

二十八章言天下之富貴,不若得意於親;

 

其餘二十二章分在下卷,不無敘焉;

 

○注「離婁」至「題篇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莊子•天地》篇云:「黃帝遊乎赤水之北,登乎崑崙之山,南望而歸;

 

遺其元珠,使知索之,不得;使離朱索之;」

 

蓋其人也,離朱即離婁也;

 

《論語》第七篇首云:「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,竊比於我老彭;」

 

是其旨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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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七


孟子曰:「離婁之明,公輸子之巧,不以規矩,不能成方員;

 

(公輸子魯班,魯之巧人也,或以為魯昭公之子;

 

雖天下至巧,亦猶須規矩也;)

 

師曠之聰,不以六律,不能正五音;

 

(師曠,晉平公之樂太師也,其聽至聰;

 

不用六律,不能正五音;

 

六律,陽律,大蔟、姑洗、蕤賓、夷則、無射、黃鍾也;

 

五音,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也;)

 

堯、舜之道,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;

 

(當行仁恩之政,天下乃可平也;)

 

今有仁心仁聞,而民不被其澤,不可法於後世者,不行先王之道也;

 

(仁心,性仁也;

 

仁聞,仁聲遠聞也;

 

雖然,猶須行先王之道,使百姓被澤,乃可為後世之法也;)

 

故曰:徒善不足以為政,徒法不能以自行;

 

(但有善心而不行之,不足以為政;

 

但有善法度而不施之,法度亦不能獨自行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不愆不忘,率由舊章;』

 

遵先王之法而過者,未之有也;

 

(《詩•大雅•假樂》之篇;

 

愆,過也;

 

所行不過差矣,不可忘者,以其循用舊故文章遵用先王之法度,未聞有過者也;)

 

聖人既竭目力焉,繼之以規矩準繩,以為方平直,不可勝用也;

 

(盡已目力,續以其四者,方、員、平、直可得而審知,故用之不可勝極也;)

 

既竭耳力焉,繼之以六律,正五音,不可勝用也;

 

(音須律而正也;)

 

既竭心思焉,繼之以不忍人之政,而仁覆天下矣;

 

(盡心欲行恩,繼以不忍加惡於人之政,則天下被覆衣之仁也;)

 

故曰:為高必因丘陵,為下必因川澤,為政不因先王之道,可謂智乎?(言因自然,則用力少而成功多矣;)

 

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;

 

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惡於眾也;

 

(仁者能由先王之道;

 

不仁逆道,則自播揚其惡於眾人也;)

 

上無道揆也,下無法守也,朝不信道,工不信度,君子犯義,小人犯刑,國之所存者幸也;

 

(言君無道術可以揆度天意,臣無法度可以守職奉命,朝廷之士不信道德,百工之作不信度量;

 

君子觸義之所禁,謂學士當行君子之道也;

 

小人觸刑,愚人罹於密網也;

 

此亡國之政,然而國存者,僥幸耳,非其道也;)

 

故曰:城郭不完,兵甲不多,非國之災也;田野不辟,貨財不聚,非國之害也;上無禮,下無學,賊民興,喪無日矣;

 

(言君不知禮,臣不學法度,無以相檢製,則賊民興,亡在朝夕,無複有期日;

 

言國無禮義必亡;)

 

《詩》曰:『天之方蹶,無然泄泄;』

 

泄泄,猶遝遝也;

 

事君無義,進退無禮,言則非先王之道者,猶遝遝也;

 

(《詩•大雅•板》之篇;

 

天謂王者;

 

蹶,動也;

 

言天方動,汝無然遝遝,但為非義非禮、背先王之道而不相匡正也;)

 

故曰:責難於君謂之恭,陳善閉邪謂之敬,『吾君不能』

 

謂之賊;」

 

(人臣之道,當進君於善,責難為之事,使君勉之;

 

謂行堯舜之仁,是為恭臣;

 

陳善法以禁閉君之邪心,是為敬君;

 

言吾君不肖,不能行善,因不諫正,此為賊其君也;

 

故有恭敬賊三者之善;)

 

疏「孟子曰:離婁乏明」至「吾君不能謂之賊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雖有巧智,猶須法度,國由先王,禮義為要,不仁在位,播越其惡,誣君不諫,故謂之賊;

 

明上下相須,而道化行也;

 

「孟子曰:離婁之明,公輸子之巧,不以規矩,不能成方員」者,公輸子魯班,魯之巧匠也;

 

孟子謂離婁明雖足以察秋毫之末,公輸子其性雖巧,然不以規矩之度,不能成其方員之器;

 

規所以員也,言物之員者皆由規之所出也;

 

矩所以方也,言物之方者皆由矩之所出也;

 

「師曠之聰,不以六律,不能正五音」者,師曠,樂官名也;

 

孟子又謂師曠其耳雖聰,善能聽音,然不得六律以和之,固不能正其五音也;

 

六律五音,大蔟、姑洗、蕤賓、夷則、無射黃鍾是六律也;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是五音也;

 

「堯舜之道,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」者,堯、舜二帝,唐虞之盛者也,然而不以仁政而施之於天下,故不能平治天下而享無為之功矣;

 

以其天下平治,由仁政之施也,如物之方員必自規矩之所出,五音之正由六律以和之者也;

 

「今有仁心仁聞,而民不被其澤,不可法於後世者,不行先王之道也」者,孟子言今之人君,雖有仁人不忍之心,又有仁聲而遠聞四方,然而民皆不得霑被其恩澤,不可為後世之所法者,以其不行古先王之道而治之也;

 

無他,蓋以先王之道,有恩澤足以被民,其法可為後世取象故也;

 

苟不行先王之道,雖有仁心仁聞,亦若離婁之明、師曠之聰、堯舜之道,不得以規矩、六律、仁政為之,亦無如之何也已矣;

 

「故曰:徒善不足以為政,徒法不能以自行」者,此孟子言至於此,所以複言之者也;

 

徒善不足以為政,蓋謂雖有先王之道而為之善,然而人不能用而行之,是徒善不足以為政也;

 

徒法不能以自行,蓋謂雖有規矩、六律之法,然而人不能因而用之,是徒法不能以自行也;

 

以其規矩、六律之法不能自行之,必待人而用之,然後能成其方員、正其五音也;

 

堯舜之道,自不足以為之政,必待人而行之,然後能平治天下而為法於後世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:『不愆不忘,率由舊章;』

 

遵先王之道而過者,未之有也」者,孟子引《大雅•假樂》之篇文而云也,蓋謂不愆違,不忘去其故舊典章皆循而用之,未有過失者也;

 

故複言之曰:遵先王之法而過者,未之有也;

 

典章者,即先王之法也;

 

「聖人既竭目力焉,繼之以規矩準繩,以為方員平直,不可勝用也」者,孟子又言聖人既竭己目力而視,續以規矩準繩而為方員平直,故其用之不可勝極也;

 

蓋規所以能員,矩所以能方,準所以能平,繩所以能直故也;

 

「既竭耳力焉,繼之以六律正五音,不可勝用也」者,孟子又言聖人既已盡其耳力而聽之,又續以六律而正五音,故其用亦不可勝極也;

 

蓋六律所以正五音也;

 

「既竭心思焉,繼之以不忍人之政,而仁覆天下矣」者,孟子又言聖人既已能盡心之所思慮,續以施其不忍人之政,則仁恩德澤,足以覆蓋於天下矣;

 

無他,以其仁恩廣大矣,故云覆天下,故曰為高;

 

必因丘陵為下,必因川澤為政,不因先王之道,可謂智乎者?孟子言至於此,又所以複言之者也,蓋譬言人之欲為高者,必因其丘陵而為之也;為下者,必因其川澤而為之耳;

 

無他,以其丘陵之山其本高矣,川澤之地其本下矣,言為政於天下者,而不因先王之道為之,豈足謂之智者乎?言不可謂之智矣;

 

以其先王之道是為之所本焉,故智足以有知,苟為政而不知以先王之道為本,豈謂之智乎?大抵孟子言規矩準繩六律者,皆譬為政而言也;

 

抑亦知孟子長於譬喻者歟;

 

「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;

 

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惡於眾也」者,孟子於此畢其譬喻,乃曰:是以惟仁者之君宜其處高位為尊也,不仁之君而處高位,是其處高位而播揚其惡於人民之眾矣;

 

「上無道揆也,下無法守也,朝不信道,工不信度,君子犯義,卜人犯刑,國之所存者幸也」者,孟子言上之為君無道術以表率其下,下之為臣無法度以守其職,朝廷之士皆不信其道德,百工之作皆不信其度量,君子之人以之觸義之所具,小人之人以之犯冒其刑憲,然而如此而國尚存而不亡者,以其僥幸得存焉;

 

必云幸也,蓋少有存者也;

 

「故曰:城郭不完,兵甲不多,非國之災也;田野不辟,貨財不聚,非國之害也;上無禮,下無學,賊民興,喪無日矣」者,孟子言至此,所以複言之也,故云城郭頹壞而不完,兵甲之器少,此非為國之災害也;田野荒蕪而不開辟,貨財竭盡而無貯聚,此非為國之害也;然而上之為君無禮法以檢製,下之為人臣不學法度以守職,賊民相殺戮以之興起,是則國之喪亡俱在朝夕,無複有日矣;

 

「《詩》云:天之方蹶,無然泄泄;

 

泄泄,猶遝遝也;

 

事君無義,進退無禮,言則非先王之道者,猶遝遝也」者,自「天之方蹶」至「泄泄猶遝遝也」,是《詩•大雅•板》之篇詩也;

 

自「事君」至「遝遝也」,是孟子自解上云遝遝之義也;

 

其《詩》蓋言王者方動而為非,為之臣者無更遝遝,但複為非禮義以事其王者也,故曰天之方蹶,無然泄泄;

 

泄泄猶遝遝也;

 

蹶,動也;

 

天謂王者也;

 

泄泄則遝遝是也,孟子複自解之,言事君以無義之事事之,其進退無禮節,其言則非先王之道而為言者,是若遝遝者也;

 

以其當匡正其君,不可複長君之惡耳;

 

「故曰:責難於君謂之恭,陳善閉邪謂之敬,吾君不能謂之賊」者,孟子言至於此,所以又複言之者也;

 

故云君之有難惡,當責之以善,能責君難惡以為之善,是為恭,臣恭其君也;陳之以善事,而閉其君之邪心,是謂敬其君者也;

 

如不責君之難,不陳善而閉君之邪,而乃曰我君不能行善,因不諫正之者,是謂殘賊其君者也;

 

故曰:「責難於君謂之恭,陳善閉邪謂之敬,吾君不能謂之賊;」

 

○注「公輸子」至「規矩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淮南子》云:「楚欲攻宋,墨子聞而悼之;

 

見楚王曰:『臣見大王之必傷義,而不得宋;』

 

王曰:『公輸,天下之巧工,作為云梯之械,設以攻宋,曷為弗取?』

 

墨子曰:『令公輸設攻,臣請守之;』

 

於是公輸設攻宋之械,墨子設守宋之備,九攻而墨子九卻之,弗能入;

 

乃偃兵不攻;」

 

是公輸即魯般也,或云是魯昭公之子也;

 

○注「 師曠,晉平公之樂太師」至「羽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呂氏春秋》云:「晉平公鑄鍾,使工聽之,皆以為調;

 

師曠曰:『不調,請更鑄之;』

 

平公曰:『工皆以為調矣;』

 

師曠曰:『後世有知音者,將知不調;

 

臣竊為恥之;』

 

至師涓,果知鍾之不調;」

 

是師曠善聽,為晉平公之樂師也;

 

云「六律,陽律,大蔟、姑洗、蕤賓、夷則、無射、黃鍾」;

 

案《律曆誌》云:《呂不韋春秋》言黃鍾之宮,律之本也,下生林鍾,林鍾上生大蔟,大蔟下生南呂,南呂上生姑洗,姑洗下生應鍾,應鍾上生蕤賓,蕤賓下生大呂,大呂下生夷則,夷則上生夾鍾,夾鍾下生無射,無射上生中呂;

 

淮南王安延致儒生博士亦為律呂,云黃鍾之律九寸,而宮音調因而九之,九九八十一,故黃鍾之數,立位在子;

 

大蔟其數七十二,姑洗之數六十四,蕤賓之數五十七,夷則之數五十一,無射之數四十五;

 

以黃鍾、大蔟為商,姑洗為角,角生應鍾,不比正音,故為和;

 

應鍾生蕤賓,不比正音,故為繆;

 

日冬至,音比林鍾,浸以濁日;

 

夏至,音比黃鍾,浸以清;

 

以十二律應二十四時之變,甲子,大呂之徵也;丙子,夾鍾之羽也;戊子,黃鍾之宮也;庚子,無射之商也;壬子,夷則之角也;

 

其為音,一律而生五音,十二律為六十音,因而六之,六六三十六,故三百六十五日以當一歲之日;

 

故律之數,天地之道也;

 

凡此則以律正五音之謂也;

 

○注《詩•大雅•假樂》之篇;

 

○正義曰:箋云:愆,過也;

 

率,循也;

 

言成王之令德不過誤,不遺失,循用舊典之文章;

 

舊典謂周公之禮法也;

 

○注云「《詩•大雅•板》之篇」;

 

○正義曰:箋注云:蹶,動也;泄泄猶遝遝也;

 

箋云:天斥王也;

 

王方欲艱難天下之民,又方更變先王之道,無遝遝然,為之製法度,達其意以成其意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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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七


孟子曰:「規矩,方員之至也;

 

聖人,人倫之至也;

 

(至,極也;

 

人事之善者,莫大取法於聖人,猶方員須規矩也;)

 

欲為君,盡君道;欲為臣,盡臣道:二者皆法堯、舜而已矣;

 

(堯舜之為君臣道備;)

 

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,不敬其君者也;

 

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,賊其民者也;

 

(言舜之事堯,敬之至也;

 

堯之治民,愛之盡也;)

 

孔子曰:『道二,仁與不仁而已矣;』

 

暴其民甚,則身弒國亡;不甚,則身危國削;

 

名之曰幽、厲,雖孝子慈孫,百世不能改也;

 

(仁則國安,不仁則國危亡;

 

甚謂桀、紂,不甚謂幽、厲;

 

厲王流於彘,幽王滅於戲,可謂身危國削矣;

 

名之謂諡之也,諡以幽、厲,以章其惡,百世傳之,孝子慈孫,何能改也!)《詩》云:『殷鑒不遠,在夏後之世;』

 

此之謂也;」

 

(《詩•大雅•蕩》之篇也;

 

殷之所鑒視,近在夏後之世矣;

 

以前代善惡為明鏡也,欲使周亦鑒於殷之所以亡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規矩」至「此之謂也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法則堯舜,以為規矩,鑒戒桀紂,避遠危殆,名諡一定,千載而不可改也;

 

「孟子曰:規矩,方員之至也;

 

聖人,人倫之至也」者,孟子言規矩之度,其為方員之至者也;

 

謂之至者,以其至矣盡矣,不可以有加矣;

 

聖人是為人倫之至者亦然;

 

人倫: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兄弟、朋友是也;

 

「欲為君,盡君道;欲為臣,盡臣道:二者皆法堯、舜而已矣」者,孟子言凡欲為人君者,當盡其為君之道也;凡欲為人臣者,當盡其為臣之道也:此二者在皆則法堯、舜而已矣;

 

以堯舜所為君臣之道備矣;

 

「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,不敬其君者也;

 

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,賊其民者也」者,言為人臣者,如不以舜之所以事堯者事君,是不尊敬其君者也;為人臣者,如不以堯之所以治民者治民,是殘賊其民者也;

 

舜所以事堯者,盡其義之道也;

 

堯之所以治民者,盡其仁之道也;

 

義所以敬其君者也,仁所以愛其民者也;

 

「孔子曰:道二,仁與不仁而已矣;

 

暴其民甚,則身弒國亡;不甚,則身危國削;

 

名之曰幽、厲,雖孝子慈孫,百世不能改也」者,孟子言孔子有曰道有二,是仁與不仁為二而已;

 

暴虐其民,以至於甚極,則身必為下之所殺,而國必喪亡矣;不至於極甚,則身必危難,而國必滅削,諡之曰幽、厲之君,既諡為幽、厲,以章惡於後世,雖有孝子慈孫所出,亦不能改此諡也;

 

厲王但止於流彘,幽王滅於戲,是謂身危國削矣;

 

如身弒國亡,而孟子不止歸於人名者,以其被所殺戮,國已喪亡,足以章其惡,固不待為諡而彰之矣,如桀紂者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:殷鑒不遠,在夏後之世;

 

此之謂也」者,蓋《詩•大雅•蕩》之篇文也;

 

其詩已謂殷之世所以鑒視在近而不遠者,以其即在夏後之世是也;

 

以其前代善惡,足以為明鏡而可鑒也;

 

孟子所以云「此之謂也」者,蓋欲使周之時亦鑒於殷之所以亡也;

 

○注「 堯舜之為君臣道備」;

 

○正義曰:《書》云:「堯克明俊德,以親九族,平章百姓,協和萬邦,黎民於變時雍;」

 

蓋為君之道盡於此矣,是君道之備也;

 

舜自「元德升聞」,以之事堯,而「慎徽五典,百揆時敘,賓於四門,四門穆穆」,其後坐常見堯於牆,食常見堯於羹;

 

蓋為臣道盡於此矣,是臣之道備也;

 

○注「 桀紂幽厲」;

 

○正義曰:案《史記本紀》云:桀為虐政淫荒,湯伐之,於是桀敗於有娀之墟,湯王乃改正朔,易服色,是為湯王,為殷之始王;

 

又云:紂資辨捷,知足以拒諫,言足以飾非,好酒淫樂,醢九侯,脯鄂侯,武王東伐,至於盟津伐紂,紂兵敗走,入登鹿台,衣其寶玉,赴火而死,武王遂斬紂頭,懸之白旗,殷民大悅,武王於是為天子,以為周之王;

 

又云:「厲王行暴虐,侈傲,國人謗之;

 

於是相與畔,襲厲王;

 

厲王出奔於彘;」

 

韋昭曰「彘,晉地也;

 

漢為縣,屬河東,今曰永安」

 

是也;

 

厲王終死於彘,於是太子靜即位,是為宣王;

 

宣王崩,子幽王宮涅立;

 

幽王以褒姒不好笑,幽王欲其笑,乃為燧火、大鼓,有寇至則舉燧火,諸侯悉至,至而無寇,褒姒乃大笑,幽王悅之,為數舉烽燧;

 

其後不信,諸侯益不至;

 

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,國人皆怨;

 

申侯怒,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;

 

幽王舉烽火徵兵,兵不至,遂殺幽王驪山下;

 

《汲塚紀》年曰:湯滅夏,以至於紂,二十九王,凡四百九十六年;

 

自武滅紂,以至幽王,凡二百五十七年;

 

○注「《詩•大雅•蕩》之篇」;

 

○正義曰:箋云:「此言殷之明鏡不遠,近在夏後之世,謂湯誅桀也;

 

後武王誅紂,今之王何以不用為之戒;」

 

孟子於此所以引之,以戒其時之君臣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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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七


孟子曰:「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,其失天下也以不仁;

 

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;

 

(三代,夏、商、周;

 

國,謂公、侯之國,存亡在仁與不仁而已;)

 

天子不仁,不保四海;諸侯不仁,不保社稷;卿大夫不仁,不保宗廟;士庶人不仁,不保四體;

 

今惡死亡而樂不仁,是由惡醉而強酒;」

 

(保,安也;

 

四體,身之四肢;

 

強酒則必醉也,喻惡亡而樂不仁也;)

 

疏「孟子曰三代」至「強酒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人所以安,莫若為仁,惡而弗去,患必在身,自上達下,其道一焉;

 

「孟子曰: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,其失天下也以不仁;

 

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」者,孟子言夏、商、周三代之王,其所以得天下也,以其皆以仁存心為政於天下而得之也;

 

三代之中,其有以失天下者,以其不仁,故失之也;

 

以至公、侯之國,所以有廢而不興,有興而不廢者,亦如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,失天下也以不仁也;

 

以其皆在於仁道而已;

 

「天子不仁,不保四海;諸侯不仁,不保社稷;卿大夫不仁,不保宗廟;士庶人不仁,不保四體;

 

今惡死亡而樂不仁,是猶惡醉而強酒」者,孟子言為天子者不為仁,則不能安其四海;諸侯不仁,則不能安其社稷;卿大夫不為仁,則不能安其宗廟;士庶人不為仁,則不能安其四體;

 

四體,身之四肢也;

 

天子守四海,諸侯守社稷,卿大夫守宗廟,士庶人守其身,故各因其所守而言也;

 

今天下之人皆知疾惡其死亡,而以樂為不仁,是若惡其醉酒而以強飲其酒耳,亦《論語》孔子謂惡濕而居下之意也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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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正義 卷七


孟子曰:「愛人,不親,反其仁;

 

治人,不治,反其智;

 

禮人,不答,反其敬;

 

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諸己,其身正而天下歸之;

 

(反其仁,己仁獨未至邪?反其智,己智猶未足邪?反其敬,己敬獨未恭邪?反求諸身,身已正則天下歸就之,服其德也;)

 

《詩》云:『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;』」

 

(此詩已見上篇,其義同;)

 

疏「孟子曰」至「自求多福」;

 

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行有不得於人,一求諸身,責已之道也,改行飭躬,福則至矣;

 

「孟子曰:愛人,不親,反其仁;

 

治人,不治,反其智」至「而天下歸之」者,孟子言愛人而人不親之,必吾仁有所未至「也,故當反己責之;

 

治其人而人不治者,必吾之智有所未盡也,故當反已而責之也;

 

禮接於人而人不以禮報答之,必吾之敬有所未至也,故當反己而責之也;

 

凡所行有不得於人者,皆當反求諸己而已,以其身之所有未至也,故當自反而責之;

 

蓋以身先自治而正之,則天下之人皆歸之而服其德也;

 

如顏淵克已而天下歸仁焉是也;

 

「《詩》云: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」,已說於上篇,此固不說;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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