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景岳全書-卷之十七理集雜證謨脾胃論東垣<脾胃論>】
●人以水穀為本,故脾胃為養生之本。
惟東垣獨知其義,發為<脾胃論>曰:歷觀<內經>諸篇而參考之,則元氣之充足,皆由脾胃之氣無所傷,而後能滋養元氣;若胃氣之本弱,飲食自倍,則脾胃之氣既傷而元氣亦不能充,此諸病之所由生也。
因引<內經>之義,如<生氣通天論>曰:蒼天之氣,清淨則志意治,順之則陽氣固,雖有賊邪,弗能害也。
陽氣者,煩勞則張。
故蒼天之氣貴清淨,陽氣惡煩勞。
此病從脾胃生者一也。
●又引<五常政大論>曰:陰精所奉,其人壽;陽精所降,其人夭,陰精所奉,謂脾胃既和,穀氣上升,春夏令行,故其人壽;陽精所降,謂脾胃不和,穀氣下流,收藏令行,故其人夭。
此病從脾胃生者二也。
又引<六節藏象論>曰:脾胃,大腸,小腸,三焦,膀胱者,倉廩之本,營之居也。
此至陰之類,通於土氣,凡十一臟者,皆取決于膽也。
夫膽者,少陽春生之氣,春氣升則萬化安,故膽氣春升,則餘臟從之;膽氣不升,則飧泄腸澼,不一而起。
此病從脾胃生者三也。
●又引本論曰:天食人以五氣,地食人以五味。
此之謂氣者,上焦開發,宣五穀味,熏膚,充身,澤毛,若霧露之溉,是謂氣。
氣或乖錯,人何以生?
此病從脾胃生者四也。
夫內傷脾胃,乃傷其氣;外感風寒,乃傷其形。
傷其外為有餘,有餘者瀉之;傷其內為不足,不足者補之。
內傷不足之病,苟認作外感有餘之病而反瀉之,則虛其虛也。
實實虛虛,如此死者,醫殺之耳。
然則奈何?
惟當以辛甘溫之劑,補其中而升其陽,甘寒以瀉其火則愈矣。
●經曰:勞者溫之,損者溫之。
又曰:溫能除大熱,大忌苦寒之藥。
諸如此論,皆東垣獨得之見也。
茲察其所謂蒼天貴清淨,陽氣惡煩勞者,此指勞倦之為病也。
所謂收藏令行,故其人夭者,此指陰盛陽衰之為病也。
所謂春氣升則萬物安者,此指降則無生之為病也。
所謂氣或乖錯,人何以生者,此指陽氣受傷之為病也。
東垣此言,其垂惠後世,開導末學之功,誠非小矣。
獨怪其前論中,又有矛盾之談,如曰:飲食失節,寒溫不適,脾胃乃傷。
此固喜怒憂恐,損耗元氣,資助心火,心不主令,相火代之。
相火者,下焦包絡之火,元氣之賊也。
火與元氣不兩立,火勝則乘其土位,此所以為病。
若此數語,則大見矛盾矣。
第觀其前四條,則總慮陽氣之受傷也,故曰:大忌苦寒之藥。
此一節又云,火勝之為病,更當何法以治之?
且所云喜怒憂恐,損傷元氣,資助心火,火勝則乘其土位。
此何說也?
夫元氣既損,多見生陽日縮,神氣日消,何以反助心火?
脾胃屬土,得火則生,何謂火勝則乘其土位?
且人之元氣,本貴清和,寒固能病,熱亦能病。
然熱傷元氣,而因勞動火者,固常有之,此自不得不從清補。
若因勞犯寒,而寒傷脾胃者,尤酷尤甚,此可概言為火乎?
第熱證顯,而寒證隱,故熱證易見,而寒證不之覺也;真熱證尤易辨,而假熱證尤不易辨也。
矧元氣屬陽,火其類也,而熱為同氣,邪猶可制,陰為陽賊,寒其仇也,而生機被伐,無不速亡。
故經曰:少火生氣,未聞少寒生氣也。
●又云:避風如避箭,未聞避熱如箭也。
由此觀之,則何不曰寒與元氣不兩立,而反云火與元氣不兩立乎?
茲舉火字,特以為言,致令後生之妄言火者,反盡忘東垣前四條之格言,而單執不兩立之說,用為治火之成按。
是東垣戒之而反以誨之。
此其白璧之瑕,余實不能不為東垣惜也。
及再考東垣之方,如補中益氣湯,升陽益胃湯,黃耆人參湯,清暑益氣湯等方,每用升,柴,此即其培養春生之意,而每用芩,連,亦即其制伏火邪之意。
第以二,三分之芩,連,固末必即敗陽氣,而以五,七分之參,朮,果即能斡旋元氣乎?
用是思及仲景,見其立方之則,用味不過三,四品,用數每至二,三兩。
且人之氣血本大同,疾病多相類,而仲景之方大而簡,東垣之方小而雜,何其懸絕一至於此?
此其中要必有至道存焉。
賓以後學,固不敢直判其孰是孰非,而私心向住,則不能不霄壤于其間也。
脾胃三方有論,在前飲食門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