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景岳全書-卷之十四性集雜證謨瘧疾辨古共四條】
●陳無擇<三因方>云:夫瘧備三因,外則感四氣,內則動七情,飲食飢飽,房室勞逸,皆能致之。
經所謂夏傷暑,秋痎瘧者,此則因時而敘耳,不可專以此論。
外所因證有寒瘧,有溫瘧,有癉瘧,并同<素問>也。
有濕瘧者,寒熱身重,骨節煩疼,脹滿自汗,善嘔,因汗出復浴,濕舍皮膚,及冒雨濕也。
有牝瘧者,寒多不熱,但慘戚振栗,病以時作,此則多感陰濕,陽不能制陰也。
此五種瘧疾,以外感風寒暑濕,與衛氣相并而成,除癉瘧獨熱,濕瘧先熱,牝瘧無熱外,諸瘧皆先寒後熱。
內所因證,病者以蓄怒傷肝,氣鬱所致,名曰肝瘧;以喜傷心,心氣耗散所致,名曰心瘧;以思傷脾,氣鬱涎結所致,名曰脾瘧;以懮傷肺,肺氣凝痰所致,名曰肺瘧;以失志,傷腎所致,名曰腎瘧,所致之證,并同<素問>。
此五種瘧疾,以感氣不和,鬱結痰飲所致。
不內外因,有疫瘧者,一歲之間,長幼相似也;有鬼瘧者,夢寐不祥,多生恐怖也;有瘴瘧者,乍熱乍寒,乍有乍無,南方多病也;有胃瘧者,飲食飢飽,傷胃而成,世謂食瘧也;有勞瘧者,經年不瘥,前後復發,微勞不任也;亦有數年不瘥,結成癥癖在腹,名曰老瘧,亦曰母瘧。
以上諸症,各有方治,宜推而用之。
●愚謂瘧疾一證,<內經>言已詳盡,無可加矣。
而後世議論煩多,反資疑忒。
茲舉陳氏三因之說,以見其概。
如所云濕瘧者,因汗出復浴,濕舍皮膚,固一說也。
然浴以熱湯,避彼風處,則斷不致瘧,惟冷水相加,瘧斯成矣。
若然,則仍是寒氣,即<內經>所云夏遇凄滄水寒之證也。
然此猶近似,但宜辨明寒熱耳。
●至若牡瘧無熱,則<內經>并無此說,惟<金匱要略>曰:瘧多寒者,名曰牡瘧,蜀漆散主之,亦非曰無熱也。
若果全無發熱而止見寒慄,此自真寒陽虛證耳,別有本門,又安得謂之瘧耶?
再如內因五臟之瘧,在<內經‧刺瘧論>所言六經五臟之證,不過為邪在何經之辨,原非謂七情所傷,便能成瘧;而此云所致之證并同<素問>,則<素問>無此說也。
且既云七情所傷,則其虛實大有不同,又豈皆痰飲所致耶?
再若不內外因,凡鬼瘧夢寐之說,此或以瘧邪亂神,因致狂言似鬼者有之,豈鬼祟果能為瘧乎?
至若胃瘧,既云飲食,則明是內傷,且凡先因於瘧而後滯于食者有之,未有不因外邪而單有食瘧者也。
夫病情必有標本,標本誤認,治豈無差?
竊計陳氏之言,既以三因立論,故不得不敷演其說,而燁然若有可觀,不知影響之談,不但無益于病,而且亂人意見,致令臨證狐疑,莫知所從,而每至於害者,皆此之類。
●丹溪曰:瘧有暑,有風,有濕,有痰,有食積。
久發者為老瘧,不已者為瘧母。
風暑之瘧,多因夏月在風涼處歇,遂閉汗不能得泄,暑舍於內,故大法當汗之。
瘧而惡飲食者,必從飲食上得之,當以食治。
俗云脾寒,乃因名而迷其實也,苟因飲食所傷而得之,末必是寒,況其他乎。
●嚴用和曰:或乘涼飲冷,當風臥濕,飢飽失時,致脾胃不和,痰積中脘,遂成此疾,所謂無痰不成瘧也。
●張子和曰:<內經>既以夏傷於暑而為瘧,何世醫皆以脾寒治之,用薑,附,硫黃之類?
甚者歸之祟怪,良可笑也。
又或因夏月飲食生冷之類,指為食瘧,此又非也。
豈知<內經>之論則不然,皆夏傷於暑,遇秋風寒而後作也。
邪熱淺則連日,邪熱深則間日,并入於裏則寒,并入於表則熱,若此論則了不相干于脾也。
治平之時,其民夷靜,雖用砒石,辰砂有毒之藥,以熱治熱,亦能取效;擾攘之時,其民勞苦,內火與外火俱動,以熱攻熱,轉為瀉痢吐血,瘡瘍嘔吐之疾,豈與夷靜之人同治哉?
予嘗用張長沙汗吐下三法,愈瘧病極多,大忌錯作脾寒治之。
●愚謂瘧疾之作,本由風寒水濕之邪感而致病,亦或有非風非水而衣薄受涼,凡體怯者,皆能為瘧。
及其病深,則未免因經及臟,因表及裏,故有不慎飲食而更甚者,有不慎勞役而增病者,總之無非外邪為之本,豈果因食因痰有能成瘧者耶?
今觀朱丹溪之言,亦以痰食并列,嚴用和則悉歸之痰,蓋皆因陳氏之說,而殊失<內經>之正意矣。
故張子和亦以祟怪為笑,以食瘧為非,而云治平,擾攘時當分治,是皆有理確見也。
獨怪其以暑為火,而且謂擾攘之時,其民勞苦,大忌錯作脾寒治之,而嘗用汗,吐,下三法。
恐此言亦屬偏見也。
念余幸逢明盛,固不知擾攘景象。
第以勞苦過傷之人,其虛更甚,又豈無三陽疲損等證,而可俱謂之火,及可盡用三法乎?
甚哉!
立言之難,於此可見,而時中之不易得也如此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