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景岳全書-卷之三十一貫集雜證謨痰飲先君吐法記】
●先君壽峰公,少壯時,素稱善飲,後年及四旬而酒病起,遂得痰飲之疾,多見嘔酸脹滿,飲食日減,眩暈不支,驚惕恍惚,疾瘧等證,相繼迭出,百方治痰,弗獲寸效。
因慕張子和吐法之妙,遂遵而用之。
初用獨聖散,茶調散及虀汁之類,一吐而稍效,再吐而再效,自此屢用不止,雖諸痰漸退,而元氣弗復也。
如此年餘,漸覺純熟,忽悟其理,遂全不用藥,但於五鼓食消之後,徐徐嚥氣,因氣而提,提不數口而清涎先至,再提之,則膠濁後隨。
自後凡遇諸疾,無論表裏虛實,雖變出百端,絕不服藥,但一行吐法,無不即日盡卻。
後至六旬之外,則一月或半月必行一次,全不憚煩,而鶴髮童顏,日增矍鑠。
斯時也,賓將弱冠,漸已有知,恐其吐傷,因微諫曰:吐本除痰,豈諸病皆可吐耶?
且吐傷元氣,人所共知,矧以衰年,能無慮乎?
先君曰:吐以治痰,爾所知也,吐治百病,爾知之乎?
吐能傷氣,爾所知也,吐能生氣,爾亦知乎?
余當為爾細談之。
夫先哲中之善治痰積者,無如子和之三法,及丹溪之倒倉,在倒倉之法不易行,亦未敢有用之者,惟子和之法,則為人所常用,而取效不為不速,亦不為不多也。
今以余法言之,則有不同者矣。
蓋子和之吐,用藥而吐也,藥必苦劣,吐必勇猛,勢不我由,不能無傷也;余之吐,不用藥而吐者也,痰降氣行,氣因痰至,徐疾自如,有益無損也。
子和之法,其用在急,故但攻有餘之實痰;余之法,其用在緩,故可兼不足之百病。
夫百病所因,本自不一,何以皆宜於吐?
如痰涎壅盛,格塞胃脘,而清道不通者,不得不吐也;積聚痛急,不易行散者,不得不吐也;膠固稠濁,非藥所能消者,不得不吐也;痰在經絡膜竅,及隱伏難狀等痰,其藏深,其蓄遠,藥所難及者,不得不吐也,此皆人所易知者也。
●又若風寒外感者,吐能散之;食飲內傷者,吐能清之;火鬱者,吐能發越熱邪;寒盛者,吐能鼓動陽氣;諸邪下陷者,吐有升舉之功;諸邪結聚者,吐有解散之力。
且人之百病,無非治節不行,吐能達氣,氣從則無所不從,而何有於病。
故凡有奇怪難治之病,醫家竭盡其技而不能取效者,必用吐法,方見神功,此又人所罕知者也。
再如生氣之說,則不惟人不知,而且必不信,茲余力行身受,始悟其微。
蓋天地不息之機,總惟升降二氣,升本乎陽,生長之道也;降本乎陰,消亡之道也。
余之用氣,惜此升權,可疾可徐,吐納自然之生意,無殘無暴,全收弗藥之神功。
故凡吐之後,神氣必倍王,爾之所見也;陽道必勃然,我之常驗也,使非吐能生氣,而有能如是乎。
蓋道家用督,余則用任,所用不同,所歸一也,不惟卻病,而且延年,余言非謬,爾切識焉。
賓奉此教,常習用之,無不效如響應,第不及先君之神妙耳。
憶自軒岐之後,善用吐法者,惟子和一人,若以先君法較之,則其難易優劣,奚啻霄壤?
而所謂亙古一人者,當不在子和矣。
倘智者見同,則必有踵而行之,而蒙惠將來者,自應不少。
第恐百世之下,泯此心傳妙道,故詳錄語訓,以為之記,并列其詳法於左:
●先君行吐之法,每於五鼓睡醒之時,仰臥用噯提氣,氣有不充,則嚥氣為噯,隨咽隨提,痰涎必隨氣而至,雖以最深之痰,無不可取,但最後出者,其形色臭味,甚有紫黑酸惡不堪言者,所以每吐之後,或至唇腫咽痛,但以涼水一二口漱嚥解之。
吐畢早膳,悉屏五味,但用淡粥一二碗,以養胃中清氣。
自四旬之後,絕不用酒,行吐法者,四十餘年,所以愈老愈健,壽至八旬之外,猶能登山,及燈下抄錄古書。
後以無病,忽一旦含笑而辟穀,時年八旬二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