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景岳全書-卷之三十一貫集雜證謨痰飲論證共六條】
1.痰飲一證,其在<內經>,止有積飲之說,本無痰證之名,此<內經>之不重痰證,概可知矣。
及考痰之為名,雖起自仲景,今後世相傳,無論是痰非痰,開口便言痰火,有云怪病之為痰者,有云痰為百病母者,似乎痰之關係,不為不重,而何<內經>之忽之也。
不知痰之為病,必有所以致之者,如因風因火而生痰者,但治其風火,風火息而痰自清也;因虛因實而生痰者,但治其虛實,虛實愈而痰自平也;未聞治其痰而風火可自散,虛實可自調者,此所以痰必因病而生,非病之因痰而致也。
故<內經>之不言痰者,正以痰非病之本,而痰惟病之標耳。
今舉世醫流,但知百計攻痰,便是治病,竟不知所以為痰,而痰因何而起,是何異引指以使臂,灌葉以救根者乎?
標本誤認,而主見失真,欲求愈病,難矣難矣。
2.痰之與飲,雖曰同類,而實有不同也。
蓋飲為水液之屬,凡嘔吐清水,及胸腹膨滿,吞酸噯腐,渥渥有聲等證,此皆水穀之餘,停積不行,是即所謂飲也。
若痰有不同於飲者,飲清澈而痰稠濁,飲惟停積腸胃,而痰則無虛不到。
水穀不化而停為飲者,其病全由脾胃;無處不到而化為痰者,凡五臟之傷皆能致之。
故治此者,當知所辨,而不可不察其本也。
3.痰即人之津液,無非水穀之所化,此痰亦既化之物,而非不化之屬也,但化得其正,則形體強,營衛充,而痰涎本皆血氣;若化失其正,則臟腑病,津液敗,而血氣即成痰涎。
此亦猶亂世之盜賊,何孰非治世之良民,但盜賊之興,必由國運之病,而痰涎之作,必由元氣之病。
嘗聞之立齋先生曰:使血氣俱盛,何痰之有?
余於初年,頗疑此言,而謂豈無實痰乎?
及今見定識多,始信其然也。
何以見之?
蓋痰涎之化,本由水穀,使果脾強胃健,如少壯者流,則隨食隨化,皆成血氣,焉得留而為痰?
惟其不能盡化,而十留一二,則一二為痰矣,十留三四,則三四為痰矣,甚至留其七八,則但見血氣日削,而痰涎日多矣,此其故正以元氣不能運化,愈虛則痰愈盛也。
然則立齋之言,豈非出常之見乎。
今見治痰者,必曰痰之為患,不攻如何得去?
不知正氣不行,而虛痰結聚,則雖竭力攻之,非惟痰不可去,而且益增其虛。
故或有因攻而遽絕者,或偶爾暫蘇而更甚於他日者,皆攻之之誤也,又孰知痰之可攻者少,而不可攻者多也。
故凡將治痰者,不可不先察虛實。
4.痰有虛實,不可不辨。
夫痰則痰矣,皆若有餘,又何有虛實之異?
蓋虛實二字,全以元氣為言,凡可攻者,便是實痰,不可攻者,便是虛痰。
何為可攻?
以其年力猶盛,血氣未傷,或以肥甘過度,或以濕熱盛行,或風寒外閉皮毛,或逆氣內連肝膈,皆能驟至痰飲,但察其形氣病氣俱屬有餘者,即實痰也。
實痰者何?謂其元氣猶實也。
此則宜行消伐,但去其痰,無不可也。
何為不可攻?則或以形羸氣弱,年及中衰者,即虛痰也。
或以多病,或以勞倦,或以憂思酒色,致成勞損,非風,卒厥者,亦虛痰也。
或脈見細數,臟無陽邪,時為嘔惡泄瀉,氣短聲喑等證,但察其形氣病氣本無有餘者,皆虛痰也。
虛痰者何?
謂其元氣已虛也。
此則但宜調補,若或攻之,無不危矣。
且凡實痰本不多,其來也驟,其去亦速,其病亦易治,何也?
以病本不深也。
虛痰反多甚,其來則漸,其去則遲,其病亦難治,何也?以病非一日也。
是以實痰無足慮,而最可畏者,惟虛痰耳。
總之,治痰之法無他,但能使元氣日強,則痰必日少,即有微痰,亦自不能為害,而且亦充助胃氣。
若元氣日衰,則水穀津液,無非痰耳,隨去隨生,有能攻之使盡,而且保元氣無恙者,吾不信也。
故善治痰者,惟能使之不生,方是補天之手。
然則,治此者可不辨其虛實,而欲一概攻之,如王隱君所論,內外百病皆生於痰,悉用滾痰丸之類,其亦但知目前,而不知日後之害哉。
5.五臟之病,雖俱能生痰,然無不由乎脾腎。
蓋脾主濕,濕動則為痰,腎主水,水泛亦為痰,故痰之化無不在脾,而痰之本無不在腎,所以凡是痰證,非此則彼,必與二臟有涉。
但脾家之痰,則有虛有實,如濕滯太過者,脾之實也;土衰不能制水者,脾之虛也。
若腎家之痰,則無非虛耳。
蓋火不生土者,即火不制水,陽不勝陰者,必水反侵脾,是皆陰中之火虛也;若火盛爍金,則精不守舍,津枯液涸,則金水相殘,是皆陰中之水虛也。
此脾腎虛實之有不同者,所當辨也。
又若古人所云濕痰,鬱痰,寒痰,熱痰之類,雖其在上在下,或寒或熱,各有不同,然其化生之原,又安外此二臟?
如寒痰濕痰,本脾家之病,而寒濕之生,果無干於腎乎?
木鬱生風,本肝家之痰,而木強制土,能無濊於脾乎?
火盛剋金,其痰在肺,而火邪炎上,有不從中下二焦者乎?
故凡欲治痰,而不知所源者,總惟猜摸而已耳。
6.非風門有痰論三篇,所當互閱。 |